才剛險險避過手裡劍,兩支苦無已經向著自己雙目破空而來,在幾乎是最後關頭他一個轉身,苦無貼著他臉頰畫過,但彷彿這一避也在對方計算之中,下一波攻勢已經接著過來,青峰只要再晚一秒,女人嘴裡叼著的苦無尖端就會割破他的咽喉。才剛險險避過手裡劍,兩支苦無已經向著自己雙目破空而來,在幾乎是最後關頭他一個轉身,苦無貼著他臉頰畫過,但彷彿這一避也在對方計算之中,下一波攻勢已經接著過來,青峰只要再晚一秒,女人嘴裡叼著的苦無尖端就會割破他的咽喉。
處於被動狀態並不是他的風格,在避開的同時他拔出腰際的刀猛力一揮,雖然沒有碰到對方,但對方一個後翻,輕巧的落身於五步之外。
只是銳利的眼神完全不似入苑前的柔情似水,幾刻鐘前還在撥弦的纖纖素手,如今握著的是冰冷的苦無。
「既然被我發現了,就是你任務失敗了,黃瀨。」
「我的確是沒想到這次竟然會驚動小青峰。」
「我只是對近來頻繁出沒『老鼠』的老鼠有興趣罷了。你家大人會要你做這種向男人阿諛諂媚的工作——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青峰略微旋轉刀身方向,精心研磨的刀刃在月光照射下迸出白光。
「別開玩笑了,那位大人怎麼可能叫我做這種事?這一切都是我們忍隊自己的決定。」
「……把卷軸交出來,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哈,小青峰,你難道我忘記我曾經跟你說過什麼了嗎?」原本右手握著的苦無突然由一化三,對方高高躍起的身影向他急襲而來,金屬與金屬相交之下發出清脆聲響,就在同一時間,一陣白霧升起。
等青峰意識到不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待得白霧散去後,哪裡還有對方蹤跡。
簡直就像是一切時間都計算好似地,腰際佩刀的武士在這時才成群趕到。青峰嘖了聲皺起眉,將刀收回鞘裡。
「青峰大人!」
看著原本黃瀨身處的地方,青峰用幾乎連自己都快要聽不見的音量,喃喃自語,「——我什麼都無法給你,除了愛情、嗎?」
*
確定青峰沒有追上來,黃瀨直到在一棵城郊附近的巨木上落了腳解開忍術後,才發現自己喘個不停。
青峰會出現在那裡是意料之外。他想對對方而言也是,因為青峰在看見自己的那一瞬間,很明顯地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這傢伙總是這麼好懂,真的能成為一國之主嗎……啊,不過笠松大人也是很好懂。
自隸屬於海常之前,黃瀨待過三個國家。三個國家的當主無一不是老奸巨猾,嘴裡說的跟肚子裡想的完全不一樣。對當主的印象如此成型之後的黃瀨,就某種意義來說,他第一次遇到青峰的有點受到打擊。
「這樣說來,」黃瀨有像是想起什麼似地點打量起四周,雖說原先高掛在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時已被雲朵隱去,但這對忍者的眼睛並沒有阻礙,「第一次跟小青峰見面,就是在這一帶吧……」
當時自己正要前往海常,卻在經過這座樹林時,遇見了被四五個忍者一起追殺的孩子。那個時候,黃瀨已經是整個村子裡最優秀的忍者了。長於變身之術的他,能 化身為自己所曾見過的所有人,加上身手又好,不論情搜或是暗殺的任務都能勝任。相較之下,黃瀨一眼就看出這個孩子雖然受過良好的訓練,但以武士來說還是無 法獨當一面。
再怎麼說,他的刀法實在太乾淨純粹了,一點都不適合實戰。
明明在心裡能理性的這樣分析,但黃瀨發現自己的視線完全無法從對方身上移開。甚至等到自己回過神的時候,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對方身前,替他擋下了三 記苦無。黃瀨雖然在心中苦笑會這樣一時衝動的自己果然還不夠成熟,他瞄過對方身上象徵青峰家的家徽,對一臉驚魂未定的他說:「屬下來遲了,接下來請交給 我。」
而之後就如他所宣言的,沒花多少工夫他就解決了對手。他轉頭向青峰看去的時候,對方緊緊握著自己的刀,眼裡還充滿著警備之色。
「我的忍隊裡沒有你這個人。」
不笨嘛。黃瀨微微勾起嘴角,「忍隊裡人這麼多,我剛新入不久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不,我麾下所有的忍者我都記得長相。」
黃瀨聳聳肩,「不管怎樣,如果我要對你不利的話就不會救你了。放著你不管的話,那些傢伙就可以解決你,根本用不到我。」
青峰不悅地嘖了聲,但似乎是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反手將刀收進刀鞘裡。
果然還是個孩子……這麼簡單就能解除戒心。黃瀨雖然這樣想著,但也同時理解為什麼自己視線會離不開對方的原因。刀法也好這樣的個性也好,都是黃瀨身邊所 沒有的。身為忍者的他,就是活在嗜血的黑暗之中,為了適應這樣的生活,他一直以來都是接受這樣的教育,而眼前的青峰,不管是刀法還是個性,簡直可說是是與 忍者完全相反的存在,在黃瀨的眼裡,就好像發著光似地。
……這就是所謂的,人都會忍不住追求自己沒有的東西嗎?
「你的頭髮……」
「嗯?」
「沾到血了。」
跟多數人的黑髮不同,黃瀨金色的頭髮一旦沾到血就很顯眼。黃瀨自己是並不在意,但對小鬼來說還是太刺激了嗎?正當他這樣想著,對方突然要他等一下,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條沾了水的布。
察覺對方的意圖,黃瀨立刻說自己來就好,但對方卻皺起眉,「那種地方你自己又看不到。」
雖然對方還是個無法對自己造成威脅的孩子,但黃瀨對於就這樣任由對方碰觸身體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但同時,心中的警鈴也大聲作響。
——絕對不能跟這個人在一起。這傢伙會讓忍者變得無能。
「好了。」像是對於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滿意,青峰放下手,臉上掛起滿足的笑容。
「你自己能夠回去嗎?」
對方點點頭,「你要去哪裡?」
黃瀨歪了歪頭,沒有回答他。但他的這個動作似乎讓對方誤會他無處可去,「要不要來我這?」
「……我可是很貴的噢?」
看著他,青峰咧嘴一笑,「我可是再過幾年就要成為青峰家當主的人,這點錢不算什麼。」
「……」是有覺得他身上的布料很好,身分必定非比尋常,只是黃瀨萬萬沒想到,自己撿到的居然是青峰家少主。
看黃瀨沉默不語,青峰以為他動心了,「如何?」
「……很可惜,我接下來已有落腳之處了。」
聽黃瀨這樣一說,青峰皺起眉,但立刻又舒解開來:「那等現在的契約結束之後就來我這,如何?」
——這傢伙對忍者而言,絕對是最不好的雇主了。羈絆會讓忍者害怕死亡,當忍者害怕死亡,就無法成為一個好的忍者。
在心中為對方麾下的忍者默哀了一秒鐘,黃瀨用嘴角輕浮的弧度,硬是壓下的一股名為羨慕的心情,「那麼久以後的事情,再說吧。」
忽地一陣夜風襲來,黃瀨才發現自己似乎因為久違地想起了往事,而恍神了好一陣子。當時雖然拒絕了青峰的邀約,最後結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依舊是被海常給絆住。什麼優秀的忍者嘛……啊不過,跟青峰在戰場再次見面的時候,他的表情真是有夠精采的。
卷軸已經綁好了很久,但卻遲遲沒有要自己起飛的打算。烏鴉看著自己的主人,似乎有點疑惑的歪了歪頭。
這個捲軸送出去,就象徵著海常及桐皇的戰爭一定會開始。但只要自己……
「我這是在想什麼……」嘲諷的笑了笑,黃瀨鬆手讓烏鴉向西飛去。
本來,自己身上就沒有任何能夠選擇的權利。
*
黃瀨人走是走了,不過同時也留給青峰一個大禮。由於人是在他眼前搞掉的,青峰隔天天還沒亮就被傳喚進城,等到他從名為調查實為說教的地獄中解放出來之時,已過了正午時分。
「比起我,難道不是更應該把那個色瞇瞇自己把奸細帶進來的老色鬼罵一頓嗎?!」
滿腹怒火的青峰打發了家裡派來接自己的下人先行離去之後,旋即朝著與住處反方向的城下町前進,這個時間點,最熱鬧的那條街道依舊人聲鼎沸。心情實在很難 稱得上好的青峰,目的地只有一個,就是位於街道尾端的那間賣酒的老舖。就今天的情況來說,要是現在這時間點就回去,免不了又是吃近親的一頓訓,若松那傢伙 這點就是難搞,就某方面來說比較好說話的今吉偏偏出外不在,要到日落之後才會回來。
完全能夠想像自己回去後若松會擺出怎樣的表情,青峰就覺得意興闌珊,步伐也自然慢了下來,如此一來,身邊人們的對話很自然地就入了他的耳。不管是原先就居住在此地的町人或是四處遊走的商人,口中的話題都不外乎近期內即將與海常之國開戰一事。
對於那些聲音幾乎是左耳聽右耳出的青峰,突然一陣異常粗嘎的嗓音喊住了他。
「小兄弟快來看看,我這邊可有好貨。」
背上揹著個大竹籠,臉上有著四五道刀疤的中年男子塞了東西到他眼前,青峰瞄了一眼,是春畫。看青峰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接過自己手上東西,男人嘿嘿笑了兩聲,「要的話,可以算您便宜一點。」
「是還不錯。」青峰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下一秒卻把那東西還給對方,「不過比起這東西,我對你比較有興趣。你不如實際做給我看?」
一滴冷汗滑過壯漢右臉頰上的刀疤,他乾笑兩聲,「小兄弟,你胃口真不是普通好。」
「說是這樣說,你這副樣子是真的挺倒我胃口的。」從頭到腳好好的把對方打量了一頓,青峰微微勾起嘴角,「真的要玩這種玩法的話,巨乳比較好。」
「……變態。」
與方才完全不同的少年嗓音一從壯漢嘴裡冒出,青峰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來這次又是我贏了。晚上我在房間等你。」說完這句話,青峰又朝著原先走來的方向,踏出步伐。
*
青峰一拉開門,一眼就看見自己珍藏許久的畫軸散亂一地,而趴在房間角落的罪魁禍首,手裡還拿著他收藏品中最珍貴的一項。
「你總算回來了!」
雖然叫他來自己房間的人是他,但青峰每次看到黃瀨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的入侵自己宅邸抵達自己的臥室,他都忍不住要擔心自己這裡的守備到底有沒有問題。
「話說小青峰,你還真是除了胸部之外其他都不挑欸……」將手中的畫軸展開後,發現紙面上出現的又是豐滿的裸女圖像,黃瀨有點傻眼的嘆了口氣。
青峰挑了挑眉,反手將紙門關上,「女人沒胸部還有什麼用?」
「唔哇又來了,擺明與天下半數以上的女性為敵的發言!」
「臉啊什麼的她們怎麼又比不上你,這樣一來她們的價值不就只剩下胸部?」
「……你自己要被全天下的女人怨恨,也請不要拖我下水。」黃瀨雖然瞇著眼睛這樣說,但並沒有避開對方伸向著自己伸過來的手臂,任由他將自己納入懷裡。
「你是罪魁禍首,不找你找誰?」青峰將頭埋進黃瀨肩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如往常地,沒有任何氣味。或許是因為黃瀨是忍者的關係,為了避免被敵人追 跡,他不管在任何情況下身體都不會有任何味道。強迫自己壓下心頭湧起的不快感,青峰咬上張嘴含住黃瀨耳垂時,黃瀨雖然縮了一下肩膀,但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 抵抗動作,於是青峰也就當作他默許了,一直到濕熱的吻下滑至脖子之時,黃瀨才開口。
「喂小青峰。」
「幹嘛?」
「你到底是怎麼識破我的?」
「嗯……愛的力量?」
「哈哈哈。」
「……你這反應不對吧。」像是要洩憤似地,他狠狠的在對方肩頸交際處咬了一口,黃瀨吃痛之餘雖然下意識的想躲開,但卻被對方箝制得動都動不了,等到青峰像是總算滿意了似地抬起頭的時候,已經在那邊留下一個清楚的牙印。
黃瀨又使勁推他,這次他倒是從善如流的鬆開手,讓完全陷入警戒模式的對方坐到離自己兩步遠的地方。
看著吊著眉毛狠狠瞪著自己的黃瀨,青峰的嘴角微微彎起,「要是想知道我怎麼分辨的,告訴你也可以,但是有條件。」
「什麼?」一手壓著自己頸窩的黃瀨已經完全進入警戒狀態。
「你離開海常的話我就告訴你。」
聽見這句話,黃瀨原本微微聳起的肩膀立刻垂了下來,他嘆了口氣道:「這是不可能的。」
「混帳。」青峰邊嘟噥著不是很好聽的句子,邊躺下身體,「……我真想立刻殺死笠松那傢伙。」
「想殺死笠松大人,你得先跨過我的屍體哦小青峰。」黃瀨湊到他旁邊趴下,雖然臉上笑瞇瞇的,但嘴裡說出的話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青峰沒看向他,視線逕自停留在木質的天花板上,「笨蛋,這樣的話殺了他還有什麼意義?」
「喂這種沒志氣的話,是桐皇大將該說的嗎?」黃瀨翻過身也在青峰身邊躺下,兩個人頭的距離只有一顆拳頭大,「……下次見面就是在戰場了吧?」
「這次我一定會殺了他——」
「是嗎是嗎,那我只好先殺了小青峰了。」
黃瀨那句帶點不帶任何語氣起伏的話一入青峰耳裡,就讓他皺起眉,側過頭往黃瀨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對方晶晶亮亮的眼睛不知何時起盯著自己,「……你就這麼喜歡海常?」
黃瀨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訝異青峰的這個問句,「……最喜歡了哦。」
看青峰臉色浮現不滿之色,黃瀨垂下眼勾起嘴角,長長的上睫毛在臉上映出一排陰影,他微微抬起上半身,向青峰緊緊抿著的嘴唇吻去。
「小青峰,你怎麼不問我喜不喜歡你?」
*
玉兔高掛,原該是夜深人静萬籟俱寂之時,但今天卻鬼哭神號,哀聲四起,猶如人間煉獄。佔地遼闊超越一町的海常國天守及二之丸御殿,已在稍早之時陷入一片 火海,木造建築完全抵擋不住火舌的侵襲,轉眼間火勢就向著三之丸延燒而去。火焰將整個黑夜照耀得有如白晝一般光明,同時卻也彷彿昭告著曾經繁華一時為人津 津樂道的海常之國,就要從此退入歷史的垂簾之下,步入永遠的黑暗之中。
「青峰大人!發現笠松了!」
青峰一把抹去額頭的汗水,但同時,手上的血污也沾附到他的臉上,「立刻帶我過去!」
不能怪他著急。在今吉率領的別部隊的襲擊之下,忍隊已經全數被引了開去。青峰必須在他們趕回來之前達成這場奇襲的目的——笠松的首級。
他並沒有天真到以為真的只要殺了笠松黃瀨就會來到自己身邊,但他知道,不殺了他一切的事情都無法開始。
雖然是如此私心滿載的計畫,但今吉跟若松雖然露出複雜的表情,或許是想著反正能滅了海常就好,沒有人阻止自己。對於桐皇的上洛之路,新興之國海常將會是最不可避開的棘手勁敵,與其給予他時間茁壯,不如在幼芽尚小之時直接摘去。
單身穿越洶湧火海,青峰依照部下的傳言,在二之丸尚存的一室裡找到笠松,只是看這火勢,這裡再撐也不過多久了。輝煌的二之丸就如國主笠松的性命一樣,有如風中殘燭。
或許是在夜半被驚醒,笠松身上沒有穿著盔甲,他腳邊俯趴著三四名一動也不動的桐皇兵士,但他身上沾染的血跡卻彷彿已經殺敵數千數萬,那張精悍的容貌除了黑目之外,幾乎無一不被血染成暗紅,在火光照耀之下更顯詭侷。
但青峰沒有。他的右手先握住刀柄,左手也跟著握了上去。雖說就實力來說自己的刀法應是在笠松之上,但被逼進絕境的困獸絕對不容許小覷。
雖說居合之道信奉者大有人在,但向來厭倦於對峙及喜歡掌握攻勢的青峰鮮少做此選擇,低低怒吼一聲,他拔刀而上。
此時此刻,言語無用。
青峰很快,但笠松也不遜於他,短兵相接之下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但戰況即使是從旁人看來也是一目了然。攻勢幾乎都是由青峰單方發起,笠松光是抵擋就應接 不暇,原先就受了傷的上臂更是有血液不斷湧出。但雖是如此,青峰一時之下也無法取他性命。僵持的時刻一久青峰漸感焦躁,就在兩人又拉開距離陷入對峙之時, 忽然一陣信號彈劃破夜空,傳出巨大的爆炸聲響。那是來自今吉的信號,代表任務達成已撤退——而這正代表,忍隊將趕來此地。
青峰緩緩閉上眼,再睜開來時,眼神冰冷到不含一絲情緒,比起原本飽含殺意的眼神,此時此刻的他還更像是只為殺人而生的道具。
笠松不敢大意,他知道下一著就會分出勝負。握著刀的手才微微一緊,青峰的身形已動。兩道身影交錯之際,傳來血肉綻裂的聲音。
「這次,是我贏了哦……小青峰。」
幾乎要被火焰燃燒聲的淺淺低喃鑽進他的耳裡,溫熱的鮮血沿著劍身落至自己的手腕,青峰下意識的將視線下移,發現有血液自笠松勾起了的嘴角滑下。
就在聽見一聲類似彈指的聲響後,他的眼前瞬間被金色佔據。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渥著刀柄的手,「笠松」就這樣搖搖晃晃的緩緩往後退了幾步,軟倒在地。但那個身體怎麼看都不是「笠松」而是—--
「我還擔心……咳、會不會被你發現、咳咳……呢。」
那個熟悉的眉角眼尾,頸部曲線,從來不曾黯淡的金色瞳孔—--
「……黃、瀨?」
「現在才發現……啊?那什麼……愛的力量……也不過如此嘛。」明明氣若游絲,但對方的嘴角卻還是微微上揚著。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青峰立刻想起倒在地上的三四具屍體,以及對方身上不尋常的染血方式。
「那是、故意的?」青峰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他想走向對方,但腳卻無論如何都不聽自己使喚,「你故意要讓自己有血的味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發現自己總是因為他身上沒有任何味道才能認出他的。
「……猜的。」他嘴角的弧度上揚得更高,「笠松大人……從一開始,就沒過來這裡……」
「好……你就這麼喜歡海常——既然這麼喜歡,你不活著親眼目睹他的始末你不會甘心嗎?你的喜歡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嗎?你不想看看你那個最喜歡的笠松大人 會建立怎樣的國家嗎?」青峰看著自己被染得血紅的雙手,用力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拜託你,什麼忍術都好……快點讓自己活下去……」
「笨蛋,」黃瀨彎彎的眼裡被笑意填滿,「笠松大人所建立的……一定是個就連小青峰都能幸福……沒有戰爭……當然也不需要我們這種見不得光的、草芥的……國度。」
就在這一瞬間,支撐著天花板的橫木再也承受不了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這裡的火勢,巨大的火團驟然於兩人之間落下,青峰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朝著火團衝過去時,卻突然被巨大的力量從後箝制住。
「放手!若松你給我放手!」
「喂,今吉,你也快點過來、幫忙!」青峰簡直就像是暴走般地獅子,若松眼看光靠自己一個人壓制不了,連忙喊向站在旁邊一動也不動的今吉,對青峰嘴裡的話倒是充耳未聞。
「放手!黃瀨他——!」
喊聲被突兀的打斷,今吉放下手刀,對著撐住青峰軟倒的身體的若松所投來的「你瘋了嗎?」的視線,他也只是聳聳肩,「這樣比較有效率吧?而且我一個人被砍頭,也總比讓主上在這裡被燒死好。」
「……你這傢伙真是。」明知道對方說的是正論,但若松還是忍不住皺起眉。
「真是的——哭成這個樣子。」今吉看著失去意識的青峰,緩緩嘆了口氣,「快點走吧,這裡也撐不久了。我們三個人一起燒死在這裡的話可就真是笑話一場。」今吉揮了揮手,旁邊的兵士們立刻幫忙若松背負青峰,轉身向目前還沒有被火勢包圍的方向走去。
今吉在所有人之中選擇殿後,要離開前,他卻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停下腳步「……喂黃瀨,不管你是死了還是活著都無所謂給我聽著,我們家大人我帶走了。雖然想 到就連這個一定也在你的計算中,就讓我覺得不太愉快。不過算了,死者為大。不過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哈,看你這樣對待我們家大人的一片真心,怎麼可以 不給點回報讓你毫無牽掛的赴死呢?雖然不太可能……但就算你們海常,真的能建立一個所有人都能夠幸福的理想國度,也只有我們家大人,在那裡一定沒有屬於他 的幸福。」
——因為,他的幸福已經被自己親手葬送在這片大火裡。
「嘛,說是說了,但這種文藝調還真是不適合我,我也只是學學我們家大人的樣子而已。」
今吉苦笑著抓了抓頭,轉身離去。
一夜喧囂就此落下,三個月後,海常為桐皇所滅。只是桐皇的好景也並不長,戰國亂世,新銳繼起,十個月之後,滅絕於誠凜。
在青峰沒有走出來的最後那場大火裡,有人說,看見了一頭金髮的身影。
《完。》
花袖子 20130209
處於被動狀態並不是他的風格,在避開的同時他拔出腰際的刀猛力一揮,雖然沒有碰到對方,但對方一個後翻,輕巧的落身於五步之外。
只是銳利的眼神完全不似入苑前的柔情似水,幾刻鐘前還在撥弦的纖纖素手,如今握著的是冰冷的苦無。
「既然被我發現了,就是你任務失敗了,黃瀨。」
「我的確是沒想到這次竟然會驚動小青峰。」
「我只是對近來頻繁出沒『老鼠』的老鼠有興趣罷了。你家大人會要你做這種向男人阿諛諂媚的工作——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青峰略微旋轉刀身方向,精心研磨的刀刃在月光照射下迸出白光。
「別開玩笑了,那位大人怎麼可能叫我做這種事?這一切都是我們忍隊自己的決定。」
「……把卷軸交出來,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哈,小青峰,你難道我忘記我曾經跟你說過什麼了嗎?」原本右手握著的苦無突然由一化三,對方高高躍起的身影向他急襲而來,金屬與金屬相交之下發出清脆聲響,就在同一時間,一陣白霧升起。
等青峰意識到不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待得白霧散去後,哪裡還有對方蹤跡。
簡直就像是一切時間都計算好似地,腰際佩刀的武士在這時才成群趕到。青峰嘖了聲皺起眉,將刀收回鞘裡。
「青峰大人!」
看著原本黃瀨身處的地方,青峰用幾乎連自己都快要聽不見的音量,喃喃自語,「——我什麼都無法給你,除了愛情、嗎?」
*
確定青峰沒有追上來,黃瀨直到在一棵城郊附近的巨木上落了腳解開忍術後,才發現自己喘個不停。
青峰會出現在那裡是意料之外。他想對對方而言也是,因為青峰在看見自己的那一瞬間,很明顯地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這傢伙總是這麼好懂,真的能成為一國之主嗎……啊,不過笠松大人也是很好懂。
自隸屬於海常之前,黃瀨待過三個國家。三個國家的當主無一不是老奸巨猾,嘴裡說的跟肚子裡想的完全不一樣。對當主的印象如此成型之後的黃瀨,就某種意義來說,他第一次遇到青峰的有點受到打擊。
「這樣說來,」黃瀨有像是想起什麼似地點打量起四周,雖說原先高掛在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時已被雲朵隱去,但這對忍者的眼睛並沒有阻礙,「第一次跟小青峰見面,就是在這一帶吧……」
當時自己正要前往海常,卻在經過這座樹林時,遇見了被四五個忍者一起追殺的孩子。那個時候,黃瀨已經是整個村子裡最優秀的忍者了。長於變身之術的他,能 化身為自己所曾見過的所有人,加上身手又好,不論情搜或是暗殺的任務都能勝任。相較之下,黃瀨一眼就看出這個孩子雖然受過良好的訓練,但以武士來說還是無 法獨當一面。
再怎麼說,他的刀法實在太乾淨純粹了,一點都不適合實戰。
明明在心裡能理性的這樣分析,但黃瀨發現自己的視線完全無法從對方身上移開。甚至等到自己回過神的時候,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對方身前,替他擋下了三 記苦無。黃瀨雖然在心中苦笑會這樣一時衝動的自己果然還不夠成熟,他瞄過對方身上象徵青峰家的家徽,對一臉驚魂未定的他說:「屬下來遲了,接下來請交給 我。」
而之後就如他所宣言的,沒花多少工夫他就解決了對手。他轉頭向青峰看去的時候,對方緊緊握著自己的刀,眼裡還充滿著警備之色。
「我的忍隊裡沒有你這個人。」
不笨嘛。黃瀨微微勾起嘴角,「忍隊裡人這麼多,我剛新入不久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不,我麾下所有的忍者我都記得長相。」
黃瀨聳聳肩,「不管怎樣,如果我要對你不利的話就不會救你了。放著你不管的話,那些傢伙就可以解決你,根本用不到我。」
青峰不悅地嘖了聲,但似乎是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反手將刀收進刀鞘裡。
果然還是個孩子……這麼簡單就能解除戒心。黃瀨雖然這樣想著,但也同時理解為什麼自己視線會離不開對方的原因。刀法也好這樣的個性也好,都是黃瀨身邊所 沒有的。身為忍者的他,就是活在嗜血的黑暗之中,為了適應這樣的生活,他一直以來都是接受這樣的教育,而眼前的青峰,不管是刀法還是個性,簡直可說是是與 忍者完全相反的存在,在黃瀨的眼裡,就好像發著光似地。
……這就是所謂的,人都會忍不住追求自己沒有的東西嗎?
「你的頭髮……」
「嗯?」
「沾到血了。」
跟多數人的黑髮不同,黃瀨金色的頭髮一旦沾到血就很顯眼。黃瀨自己是並不在意,但對小鬼來說還是太刺激了嗎?正當他這樣想著,對方突然要他等一下,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條沾了水的布。
察覺對方的意圖,黃瀨立刻說自己來就好,但對方卻皺起眉,「那種地方你自己又看不到。」
雖然對方還是個無法對自己造成威脅的孩子,但黃瀨對於就這樣任由對方碰觸身體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但同時,心中的警鈴也大聲作響。
——絕對不能跟這個人在一起。這傢伙會讓忍者變得無能。
「好了。」像是對於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滿意,青峰放下手,臉上掛起滿足的笑容。
「你自己能夠回去嗎?」
對方點點頭,「你要去哪裡?」
黃瀨歪了歪頭,沒有回答他。但他的這個動作似乎讓對方誤會他無處可去,「要不要來我這?」
「……我可是很貴的噢?」
看著他,青峰咧嘴一笑,「我可是再過幾年就要成為青峰家當主的人,這點錢不算什麼。」
「……」是有覺得他身上的布料很好,身分必定非比尋常,只是黃瀨萬萬沒想到,自己撿到的居然是青峰家少主。
看黃瀨沉默不語,青峰以為他動心了,「如何?」
「……很可惜,我接下來已有落腳之處了。」
聽黃瀨這樣一說,青峰皺起眉,但立刻又舒解開來:「那等現在的契約結束之後就來我這,如何?」
——這傢伙對忍者而言,絕對是最不好的雇主了。羈絆會讓忍者害怕死亡,當忍者害怕死亡,就無法成為一個好的忍者。
在心中為對方麾下的忍者默哀了一秒鐘,黃瀨用嘴角輕浮的弧度,硬是壓下的一股名為羨慕的心情,「那麼久以後的事情,再說吧。」
忽地一陣夜風襲來,黃瀨才發現自己似乎因為久違地想起了往事,而恍神了好一陣子。當時雖然拒絕了青峰的邀約,最後結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依舊是被海常給絆住。什麼優秀的忍者嘛……啊不過,跟青峰在戰場再次見面的時候,他的表情真是有夠精采的。
卷軸已經綁好了很久,但卻遲遲沒有要自己起飛的打算。烏鴉看著自己的主人,似乎有點疑惑的歪了歪頭。
這個捲軸送出去,就象徵著海常及桐皇的戰爭一定會開始。但只要自己……
「我這是在想什麼……」嘲諷的笑了笑,黃瀨鬆手讓烏鴉向西飛去。
本來,自己身上就沒有任何能夠選擇的權利。
*
黃瀨人走是走了,不過同時也留給青峰一個大禮。由於人是在他眼前搞掉的,青峰隔天天還沒亮就被傳喚進城,等到他從名為調查實為說教的地獄中解放出來之時,已過了正午時分。
「比起我,難道不是更應該把那個色瞇瞇自己把奸細帶進來的老色鬼罵一頓嗎?!」
滿腹怒火的青峰打發了家裡派來接自己的下人先行離去之後,旋即朝著與住處反方向的城下町前進,這個時間點,最熱鬧的那條街道依舊人聲鼎沸。心情實在很難 稱得上好的青峰,目的地只有一個,就是位於街道尾端的那間賣酒的老舖。就今天的情況來說,要是現在這時間點就回去,免不了又是吃近親的一頓訓,若松那傢伙 這點就是難搞,就某方面來說比較好說話的今吉偏偏出外不在,要到日落之後才會回來。
完全能夠想像自己回去後若松會擺出怎樣的表情,青峰就覺得意興闌珊,步伐也自然慢了下來,如此一來,身邊人們的對話很自然地就入了他的耳。不管是原先就居住在此地的町人或是四處遊走的商人,口中的話題都不外乎近期內即將與海常之國開戰一事。
對於那些聲音幾乎是左耳聽右耳出的青峰,突然一陣異常粗嘎的嗓音喊住了他。
「小兄弟快來看看,我這邊可有好貨。」
背上揹著個大竹籠,臉上有著四五道刀疤的中年男子塞了東西到他眼前,青峰瞄了一眼,是春畫。看青峰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接過自己手上東西,男人嘿嘿笑了兩聲,「要的話,可以算您便宜一點。」
「是還不錯。」青峰有些漫不經心的說道,下一秒卻把那東西還給對方,「不過比起這東西,我對你比較有興趣。你不如實際做給我看?」
一滴冷汗滑過壯漢右臉頰上的刀疤,他乾笑兩聲,「小兄弟,你胃口真不是普通好。」
「說是這樣說,你這副樣子是真的挺倒我胃口的。」從頭到腳好好的把對方打量了一頓,青峰微微勾起嘴角,「真的要玩這種玩法的話,巨乳比較好。」
「……變態。」
與方才完全不同的少年嗓音一從壯漢嘴裡冒出,青峰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來這次又是我贏了。晚上我在房間等你。」說完這句話,青峰又朝著原先走來的方向,踏出步伐。
*
青峰一拉開門,一眼就看見自己珍藏許久的畫軸散亂一地,而趴在房間角落的罪魁禍首,手裡還拿著他收藏品中最珍貴的一項。
「你總算回來了!」
雖然叫他來自己房間的人是他,但青峰每次看到黃瀨簡直是如入無人之境的入侵自己宅邸抵達自己的臥室,他都忍不住要擔心自己這裡的守備到底有沒有問題。
「話說小青峰,你還真是除了胸部之外其他都不挑欸……」將手中的畫軸展開後,發現紙面上出現的又是豐滿的裸女圖像,黃瀨有點傻眼的嘆了口氣。
青峰挑了挑眉,反手將紙門關上,「女人沒胸部還有什麼用?」
「唔哇又來了,擺明與天下半數以上的女性為敵的發言!」
「臉啊什麼的她們怎麼又比不上你,這樣一來她們的價值不就只剩下胸部?」
「……你自己要被全天下的女人怨恨,也請不要拖我下水。」黃瀨雖然瞇著眼睛這樣說,但並沒有避開對方伸向著自己伸過來的手臂,任由他將自己納入懷裡。
「你是罪魁禍首,不找你找誰?」青峰將頭埋進黃瀨肩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如往常地,沒有任何氣味。或許是因為黃瀨是忍者的關係,為了避免被敵人追 跡,他不管在任何情況下身體都不會有任何味道。強迫自己壓下心頭湧起的不快感,青峰咬上張嘴含住黃瀨耳垂時,黃瀨雖然縮了一下肩膀,但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 抵抗動作,於是青峰也就當作他默許了,一直到濕熱的吻下滑至脖子之時,黃瀨才開口。
「喂小青峰。」
「幹嘛?」
「你到底是怎麼識破我的?」
「嗯……愛的力量?」
「哈哈哈。」
「……你這反應不對吧。」像是要洩憤似地,他狠狠的在對方肩頸交際處咬了一口,黃瀨吃痛之餘雖然下意識的想躲開,但卻被對方箝制得動都動不了,等到青峰像是總算滿意了似地抬起頭的時候,已經在那邊留下一個清楚的牙印。
黃瀨又使勁推他,這次他倒是從善如流的鬆開手,讓完全陷入警戒模式的對方坐到離自己兩步遠的地方。
看著吊著眉毛狠狠瞪著自己的黃瀨,青峰的嘴角微微彎起,「要是想知道我怎麼分辨的,告訴你也可以,但是有條件。」
「什麼?」一手壓著自己頸窩的黃瀨已經完全進入警戒狀態。
「你離開海常的話我就告訴你。」
聽見這句話,黃瀨原本微微聳起的肩膀立刻垂了下來,他嘆了口氣道:「這是不可能的。」
「混帳。」青峰邊嘟噥著不是很好聽的句子,邊躺下身體,「……我真想立刻殺死笠松那傢伙。」
「想殺死笠松大人,你得先跨過我的屍體哦小青峰。」黃瀨湊到他旁邊趴下,雖然臉上笑瞇瞇的,但嘴裡說出的話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青峰沒看向他,視線逕自停留在木質的天花板上,「笨蛋,這樣的話殺了他還有什麼意義?」
「喂這種沒志氣的話,是桐皇大將該說的嗎?」黃瀨翻過身也在青峰身邊躺下,兩個人頭的距離只有一顆拳頭大,「……下次見面就是在戰場了吧?」
「這次我一定會殺了他——」
「是嗎是嗎,那我只好先殺了小青峰了。」
黃瀨那句帶點不帶任何語氣起伏的話一入青峰耳裡,就讓他皺起眉,側過頭往黃瀨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對方晶晶亮亮的眼睛不知何時起盯著自己,「……你就這麼喜歡海常?」
黃瀨眨了眨眼似乎有些訝異青峰的這個問句,「……最喜歡了哦。」
看青峰臉色浮現不滿之色,黃瀨垂下眼勾起嘴角,長長的上睫毛在臉上映出一排陰影,他微微抬起上半身,向青峰緊緊抿著的嘴唇吻去。
「小青峰,你怎麼不問我喜不喜歡你?」
*
玉兔高掛,原該是夜深人静萬籟俱寂之時,但今天卻鬼哭神號,哀聲四起,猶如人間煉獄。佔地遼闊超越一町的海常國天守及二之丸御殿,已在稍早之時陷入一片 火海,木造建築完全抵擋不住火舌的侵襲,轉眼間火勢就向著三之丸延燒而去。火焰將整個黑夜照耀得有如白晝一般光明,同時卻也彷彿昭告著曾經繁華一時為人津 津樂道的海常之國,就要從此退入歷史的垂簾之下,步入永遠的黑暗之中。
「青峰大人!發現笠松了!」
青峰一把抹去額頭的汗水,但同時,手上的血污也沾附到他的臉上,「立刻帶我過去!」
不能怪他著急。在今吉率領的別部隊的襲擊之下,忍隊已經全數被引了開去。青峰必須在他們趕回來之前達成這場奇襲的目的——笠松的首級。
他並沒有天真到以為真的只要殺了笠松黃瀨就會來到自己身邊,但他知道,不殺了他一切的事情都無法開始。
雖然是如此私心滿載的計畫,但今吉跟若松雖然露出複雜的表情,或許是想著反正能滅了海常就好,沒有人阻止自己。對於桐皇的上洛之路,新興之國海常將會是最不可避開的棘手勁敵,與其給予他時間茁壯,不如在幼芽尚小之時直接摘去。
單身穿越洶湧火海,青峰依照部下的傳言,在二之丸尚存的一室裡找到笠松,只是看這火勢,這裡再撐也不過多久了。輝煌的二之丸就如國主笠松的性命一樣,有如風中殘燭。
或許是在夜半被驚醒,笠松身上沒有穿著盔甲,他腳邊俯趴著三四名一動也不動的桐皇兵士,但他身上沾染的血跡卻彷彿已經殺敵數千數萬,那張精悍的容貌除了黑目之外,幾乎無一不被血染成暗紅,在火光照耀之下更顯詭侷。
但青峰沒有。他的右手先握住刀柄,左手也跟著握了上去。雖說就實力來說自己的刀法應是在笠松之上,但被逼進絕境的困獸絕對不容許小覷。
雖說居合之道信奉者大有人在,但向來厭倦於對峙及喜歡掌握攻勢的青峰鮮少做此選擇,低低怒吼一聲,他拔刀而上。
此時此刻,言語無用。
青峰很快,但笠松也不遜於他,短兵相接之下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但戰況即使是從旁人看來也是一目了然。攻勢幾乎都是由青峰單方發起,笠松光是抵擋就應接 不暇,原先就受了傷的上臂更是有血液不斷湧出。但雖是如此,青峰一時之下也無法取他性命。僵持的時刻一久青峰漸感焦躁,就在兩人又拉開距離陷入對峙之時, 忽然一陣信號彈劃破夜空,傳出巨大的爆炸聲響。那是來自今吉的信號,代表任務達成已撤退——而這正代表,忍隊將趕來此地。
青峰緩緩閉上眼,再睜開來時,眼神冰冷到不含一絲情緒,比起原本飽含殺意的眼神,此時此刻的他還更像是只為殺人而生的道具。
笠松不敢大意,他知道下一著就會分出勝負。握著刀的手才微微一緊,青峰的身形已動。兩道身影交錯之際,傳來血肉綻裂的聲音。
「這次,是我贏了哦……小青峰。」
幾乎要被火焰燃燒聲的淺淺低喃鑽進他的耳裡,溫熱的鮮血沿著劍身落至自己的手腕,青峰下意識的將視線下移,發現有血液自笠松勾起了的嘴角滑下。
就在聽見一聲類似彈指的聲響後,他的眼前瞬間被金色佔據。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渥著刀柄的手,「笠松」就這樣搖搖晃晃的緩緩往後退了幾步,軟倒在地。但那個身體怎麼看都不是「笠松」而是—--
「我還擔心……咳、會不會被你發現、咳咳……呢。」
那個熟悉的眉角眼尾,頸部曲線,從來不曾黯淡的金色瞳孔—--
「……黃、瀨?」
「現在才發現……啊?那什麼……愛的力量……也不過如此嘛。」明明氣若游絲,但對方的嘴角卻還是微微上揚著。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青峰立刻想起倒在地上的三四具屍體,以及對方身上不尋常的染血方式。
「那是、故意的?」青峰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他想走向對方,但腳卻無論如何都不聽自己使喚,「你故意要讓自己有血的味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發現自己總是因為他身上沒有任何味道才能認出他的。
「……猜的。」他嘴角的弧度上揚得更高,「笠松大人……從一開始,就沒過來這裡……」
「好……你就這麼喜歡海常——既然這麼喜歡,你不活著親眼目睹他的始末你不會甘心嗎?你的喜歡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嗎?你不想看看你那個最喜歡的笠松大人 會建立怎樣的國家嗎?」青峰看著自己被染得血紅的雙手,用力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拜託你,什麼忍術都好……快點讓自己活下去……」
「笨蛋,」黃瀨彎彎的眼裡被笑意填滿,「笠松大人所建立的……一定是個就連小青峰都能幸福……沒有戰爭……當然也不需要我們這種見不得光的、草芥的……國度。」
就在這一瞬間,支撐著天花板的橫木再也承受不了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這裡的火勢,巨大的火團驟然於兩人之間落下,青峰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朝著火團衝過去時,卻突然被巨大的力量從後箝制住。
「放手!若松你給我放手!」
「喂,今吉,你也快點過來、幫忙!」青峰簡直就像是暴走般地獅子,若松眼看光靠自己一個人壓制不了,連忙喊向站在旁邊一動也不動的今吉,對青峰嘴裡的話倒是充耳未聞。
「放手!黃瀨他——!」
喊聲被突兀的打斷,今吉放下手刀,對著撐住青峰軟倒的身體的若松所投來的「你瘋了嗎?」的視線,他也只是聳聳肩,「這樣比較有效率吧?而且我一個人被砍頭,也總比讓主上在這裡被燒死好。」
「……你這傢伙真是。」明知道對方說的是正論,但若松還是忍不住皺起眉。
「真是的——哭成這個樣子。」今吉看著失去意識的青峰,緩緩嘆了口氣,「快點走吧,這裡也撐不久了。我們三個人一起燒死在這裡的話可就真是笑話一場。」今吉揮了揮手,旁邊的兵士們立刻幫忙若松背負青峰,轉身向目前還沒有被火勢包圍的方向走去。
今吉在所有人之中選擇殿後,要離開前,他卻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停下腳步「……喂黃瀨,不管你是死了還是活著都無所謂給我聽著,我們家大人我帶走了。雖然想 到就連這個一定也在你的計算中,就讓我覺得不太愉快。不過算了,死者為大。不過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哈,看你這樣對待我們家大人的一片真心,怎麼可以 不給點回報讓你毫無牽掛的赴死呢?雖然不太可能……但就算你們海常,真的能建立一個所有人都能夠幸福的理想國度,也只有我們家大人,在那裡一定沒有屬於他 的幸福。」
——因為,他的幸福已經被自己親手葬送在這片大火裡。
「嘛,說是說了,但這種文藝調還真是不適合我,我也只是學學我們家大人的樣子而已。」
今吉苦笑著抓了抓頭,轉身離去。
一夜喧囂就此落下,三個月後,海常為桐皇所滅。只是桐皇的好景也並不長,戰國亂世,新銳繼起,十個月之後,滅絕於誠凜。
在青峰沒有走出來的最後那場大火裡,有人說,看見了一頭金髮的身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