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弓道服的黃瀨才站起身,身後的女孩子間就起了一陣騷動。只是黃瀨並沒有對她們多做回應,他用置於腰際的右手持箭,另一隻手則拿著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弓,緩緩地站到了定位後,邁開腳步。
在黃瀨將箭搭上弓後,從剛剛起響個不停的尖叫及快門聲總算安靜了下來。所有的動作都進行得極其緩慢,他先將上了箭的弓高舉過頭後,一手持弓一手拉弦,將箭固定於與自己視線水平的高度,讓箭枝輕碰自己的右頰。
瞄準,鬆手。
正中紅心。
身後爆出一陣興奮的尖叫。黃瀨維持了一會鬆手時的姿勢,才緩緩放下弓長長地吐了口氣,回頭向門外擠滿的女孩子們露出一個微笑,換來的又是一陣尖叫。
原先用正座的姿勢坐在一旁,也身著弓道服的男生,起身向他走來,「不愧是黃瀨。」
「雖然說是中了,但還是有點偏下面……果然太久沒有練習了,手感還是有差。」
「你就是這樣才會被學長討厭。」對方露出了苦笑。距離黃瀨退出弓道部已經超過半年,這就代表,黃瀨已經半年以上沒有碰過弓,半年沒碰過弓的人在短短不到兩個星期的練習裡就能擁有這樣的成績,根本可說是奇蹟,「硬要挑毛病的話,最後鬆手前,你的右手稍微晃了一下,所以才會偏下吧。」
「那小川學長不討厭我嗎?」
「我討厭你的話就不會找你來幫忙參加這次的大賽了。」小川聳了聳肩,「而且,你說的也是事實。」
黃瀨微微一笑,「可以再示範一次給我看嗎?」
小川笑著點了點頭。
在剛剛小川坐著的位置坐下,黃瀨看著小川拿著弓與箭,站到了定位。
對黃瀨而言,在一年級進入第二學期不久,加入的弓道部在他心裡跟別的社團不太一樣。
弓道這樣東西,並不是姿勢最美麗最正確的人就能有最好的成績,所以雖說是模仿萬能的他,在這上面也吃了一點苦頭,也因此,算是一年級時他待得最久的一個社團。
當然在他成功抓到竅門之後,三年級的學長又開始看他不順眼,最後在別的社團經歷過的事情不意外地又重演,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的黃瀨,就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毫無留戀地遞出退社申請書。
只是對他而言,弓道社還是有跟其他的社團不太一樣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剛剛跟自己說話的小川。在黃瀨還在弓道社時,實力就超越三年級學長的小川,在升上三年級之後,理所當然的就當上了社長。
小川拉開箭弦,眼神十分專注,就像全世界只剩下那個紅色圓圈。
黃瀨事後偶然聽說小川在國中弓道界裡相當有名,是知道的人就知道的明日之星。
在黃瀨加入弓道社時,負責教導他的就是小川。在黃瀨遞出退部申請書的隔天,小川還特地把黃瀨叫到屋頂,在黃瀨問他來意之前就先對他深深低下頭,為在部裡他受到的對待道歉。
小川鬆手,不偏不倚的正中紅心。還待在外面窺視的女孩們發出歡呼。
對於那陣歡呼聲黃瀨有若充耳未聞,他閉上眼,將剛剛小川的所有動作在腦中重新模擬了一次,才站起身。
「請讓我再試一次。」
*
「喂黃瀨,借我英……居然不在。」看著空空如也的座位,青峰挑起眉,「喂紫原,黃瀨人呢?」
「嗯……」一邊咬著手裡的餅乾,紫原微微歪了頭。
「……」
「……去哪了呢?」
「……算了沒差,你有英文字典嗎?借我。」
「啊對了——小黃有交代,要是小峰來的話就跟你說字典在抽屜自己拿——」
由於東西要是放在抽屜裡很容易不見,黃瀨向來不太在抽屜裡放東西,青峰走到黃瀨的座位一探頭,空蕩蕩的抽屜裡只擺著一本字典,上面還貼著「不准睡在上面流口水!(`Δ´)不然小青峰就要連續跟我一對一一個月。」的紙條
自從黃瀨升上一軍後,每次練習一結束,他就一定會過來纏著青峰與他一對一。所以在兩個星期前,一結束練習就大聲說「大家辛苦了」後,隨即快步走出體育館的黃瀨,就連黑子都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在小小的學校裡本來就沒有秘密,更何況黃瀨的一舉一動原本就是全校女生關注的重點,隔天在班上,青峰就聽見班上女生說昨天看見黃瀨君拿著弓走在校園云云。
——最近練習一結束就跑得不見蹤影的人是誰啊?
看著那張紙條,青峰煩躁地嘖了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群女生走進了教室,因為高漲的情緒還沒恢復,不但語速比平常還要快,聲音也高上許多。就算沒有刻意去聽,她們說的話還是飄進了青峰耳裡。
「黃瀨君今天還是超帥的——」
「真的真的,但我真沒想到還有機會看到黃瀨君穿上弓道服。」
「我懂我懂!不過想到只能看到這星期結束就覺得好可惜……」
「為什麼?」
「欸妳不知道嗎?這個週末的比賽,弓道社的副主將因為車禍無法出場,小川前輩才來拜託黃瀨君的。」
「我還以為黃瀨君重新加入弓道社了……雖然不是說球衣不好啦,但穿傳統服飾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不過這也很難說?你看黃瀨君跟小川前輩聊得那麼開心。而且黃瀨君向來不會在同一個社團待太久,籃球部已經破了他的紀錄了,我想也差不多……」
女生這段話沒有說完。
其實不只是她,整個鬧哄哄的教室都突然因為「砰」的一聲轟然巨響而安靜了下來。
在除了紫原之外所有人的視線裡,青峰慢條斯里的彎下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英文字典。
*
黃瀨換好衣服,比練習時間早十分鐘進到體育場,看見青峰已經在籃下一個人投籃,他朝著對方筆直走去。
「小青峰你太過分了!為什麼要把我的字典弄成那樣!」
「吵死了,我可沒有在上面流口水。」
「是沒有流口水,但根本是整個掉到水裡!是發生什麼事才能弄成這個樣子的!」
黃瀨緊緊皺著眉頭,與其說是在生氣,倒不如說是感覺有點困擾。
「囉唆,我的那本賠你可以了吧。」
「小青峰你是在生什麼氣?」
「沒有。」
「明明就……」
「黃瀨!」黃瀨的話突然被打斷,他回過頭,看見小川站在體育館門口,「應該還沒開始練習吧?」
「啊、是。」
「關於後天的事情,想問你一下。」
看黃瀨又應了聲是,朝著對方小跑步的跑了過去,青峰皺起眉,轉回身體面向籃框,拍了兩下後送出手的球居然是個連籃框都沒碰到的大麵包。
背對著青峰的黃瀨並沒有看見他的糗樣,短短幾句話確認好後天的見面地點後,黃瀨正想回到球場,小川突然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說:「……你要是再多練習個一兩個月,一定就連我都比不上你了吧。」
對於對方突然的發言,黃瀨有點訝異的瞪大眼。但讓他驚訝的原因其實是,對方那一點都不帶厭惡感的語氣。
「黃瀨,你這幾天在我們這的練習還開心嗎?」
雖然不知道小川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黃瀨還是老實的點點頭,「託學長的福。」
聽見黃瀨的回答後,小川先是微微一笑,接著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雖然以前安部學長他們對你的所做的一切真的不太好,但學長們現在也不在了。你考不考慮重新回來弓道部?」
黃瀨皺起了眉頭。
「你是有才能的人。」
小川只說到這裡就沒再說,黃瀨的眉頭微微皺起,「抱歉,我暫時沒有離開籃球隊的打算。」
「明明弓道練習很開心?」
「弓道是滿有趣的啦——但也只有弓道本身有趣而已。」黃瀨歪著頭,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之所以會待在籃球隊,並不是因為籃球的練習有趣。」
「……」
「說老實話,籃球的練習不但不有趣,根本就是累死了。籃球本身的話——說有趣有點啦,但我留在這裡的原因也不是因為它很有趣。」
「那是?」
「因為這裡有我的目標。」黃瀨微微瞇起眼。
聽見黃瀨的回答,小川先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所以我被你甩的原因,是因為我不夠強囉?」
「——學長你一定要這麼自虐嗎?」聽見對方把自己沒有說出口的真意這麼簡單的說出口,黃瀨嘆了口氣,但他還來不及說出自己的回答,一隻結實的深褐色手臂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不由分說地將他往後拉。
「要說到什麼時候,開始練習了!」
「我、我不能呼吸了——!」
「那麼黃瀨,晚點見了。」
在小川轉身離開之後,好不容易從青峰的魔掌脫離的黃瀨,壓著自己的喉嚨痛苦地猛咳。
「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小青峰你到底是怎樣?!而且練習的時間根本也還沒到。」
「一對一。」
「啊?」
對著一臉癡呆的黃瀨,青峰重複了一次,「我說一對一。」
「但練習——」
「翹掉。」一邊這麼說,青峰抓住黃瀨的手腕往球場外走。
「欸——?!小青峰你到底怎……」
「你不願意?」
「……明天被小赤司罵我可不管噢。」誇張的嘆了口氣,黃瀨放棄似地,配合青峰的速度跨出腳步,「不過也兩個星期沒跟小青峰一對一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哈,你最好祈禱不要被我修理得慘兮兮吧。」
「哼哼。」
「弓道部……」
「嗯?」
「你真的沒有要加入弓道部吧?」
「怎麼今天每個人都問我這個問題。」黃瀨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因為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也只不過是開心而已。」黃瀨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現在心裡,可是只有小青峰一個人呢。在打敗你之前,我可沒有放棄籃球的打算。」
「那這樣子你只好打一輩子籃球了。」
自己並不是執著於籃球,只是剛好是籃球而已。
黃瀨知道,與自己不同,是全心全意喜歡著籃球的青峰,一定不能理解自己這樣的心情。
我們就像是背靠著背的兩個人。黃瀨看著青峰的背影,淡淡地想著。
明明距離是那樣近,視線的盡頭,卻永遠不可能交會在一起。
「真能這樣的話,就真的是如我所願了。」明知青峰看不到,黃瀨還是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那我的願望就靠你實現囉——達令。」
《完。》
還沒有喜歡上對方,卻因為慣性而莫名的執著於彼此的兩個人。
突然想寫青峰跟黃瀨之間的價值觀差異。總覺得還沒扭曲的青峰,一定很單純的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自己一樣,是因為打籃球很開心才打的。
原本覺得這樣也無所謂的黃瀨,隨著對青峰的心情轉變,到後來會漸漸的無法忍受這種現狀但又無能為力……完全是個人私心的設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