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看見火神聽了自己的話之後,瞬間忘了呼吸的反應,黃瀨的眉尾微微下垂,露出了一個有點無奈的表情。
「所以說小火神,我自己弄就可——唔哇!」
不能怪黃瀨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因為眼前的火神,突然露出非常兇狠的表情對他伸出手,在黃瀨反應過來之前,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火神毫不留情地脫掉並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是之前那個傢伙嗎?」
火神的聲音非常低,雖然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燒,但黃瀨卻感覺不到對方的視線裡有任何溫度,這大概代表——火神現在非常生氣。
面對著這種狀態的火神,黃瀨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那個,小火神……」
「是上次那傢伙嗎?」
「什麼上次那傢伙?」剛好在這時候推開廁所門走進來的青峰也是一臉怒氣未消的樣子,只是在看見裸著上半身的黃瀨的瞬間,不知道為什麼,眉間的皺褶似乎又緊了一點。
「……人呢?」
「追出去的時候就沒看到了。」青峰很焦躁的嘖了一聲,「喂、你剛剛說什麼?什麼上次那傢伙?」
「……」
火神並沒有回答青峰,而是轉頭看向黃瀨。接下來,青峰也把視線移到黃瀨身上,「喂、黃瀨,說明一下。」
「那是……哈啾。」
在這氣氛緊繃不行的當下,黃瀨不合時宜的這個噴嚏,突然間讓火神稍稍冷靜了下來。
站在自己面前的黃瀨正用他的手掌,不停來回摩擦著因為寒意而起了雞皮疙瘩的上臂。火神想起自己的包包裡面還有帶來換的衣服,正當他打算回座位去拿來的時候,但伸出去的手都還沒碰到廁所門把,青峰卻突然間脫下自己的衣服,甩到黃瀨身上。
不只火神,就連黃瀨都露出嚇一跳的表情。
「我、我自己有帶打完球要換的衣服……!」
「囉唆,你快點穿上,然後立刻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叫做上次那個傢伙?」
在青峰簡直像是可以殺死人的目光下,黃瀨總算認命地屈服,緩緩地套進對方的衣服後,他才緩緩地開口。
「我沒有看到正面,但光是背影的話,或許、有點像……」他先回答了火神的問題,然後停頓了一下,有點含糊的說:「小火神說的是一個粉絲,前陣子……那人做了一堆有的沒有的事情。」
「嘎?」但是,黃瀨避重就輕的回答顯然沒能讓青峰滿意,「這種事之前也有過?」
「沒有!」黃瀨否定的音量下意識的也變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聽見這個回答,青峰緊繃的面部線條似乎放鬆了一點,「雖然……是做了一些讓我有點困擾的事情,但是這麼誇張的還是第一次……」
「你沒有說謊吧?」
「才沒有!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小火神,他通通都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邊,青峰的表情突然又不爽了起來。
「喂火神,你今天下課不用來找我們了。」
聽見青峰這樣說,下意識地出聲的卻是黃瀨,「為什麼!」
「下午的行程通通取消。」青峰冷冷的說:「黃瀨,我送你回去。然後我有一堆事情必須問你。」
在青峰那幾乎絕對零度的視線下,黃瀨也只能乖乖閉上嘴。
那之後的事情不用說大家也大概都能想像,向來態度就很旁若無人的青峰,加上又在氣頭上,光著上半身走出廁所立刻引起全場女性一陣騷動。但處於眾人目光焦點的他卻是一副充耳未聞的樣子。
火神雖然有點不情願,但在黑子一副有不少事想問自己的請求視線下,還是決定先將黃瀨交給青峰處理,雖然,他覺得自己等一下一定無法集中精神聽課。
這也難怪,上次雖然曾經不小心對黑子說溜嘴過,但他並沒有仔細敘述對方的行為。敏感如黑子,一定已經將這次的事件跟那個人做了連結。
在車站互道再見之前,他最後看了黃瀨一眼,黃瀨身上穿著他自己的外套,外套下面的是剛剛在廁所換上的青峰的衣服,但一旁的青峰身上套著的,卻是火神的上衣……黃瀨今天其實也有帶替換用的衣服來,青峰一副理所當然的要他拿出來,黃瀨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穿自己的衣服,把青峰的那件還他就好,當青峰伸出手要接過黃瀨衣服的瞬間,火神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的T恤硬套到青峰頭上。
黃瀨手裡抓著自己的衣服愣在當場,黑子的表情說有多微妙就有多微妙,道是青峰因為耳朵似乎被弄痛了有點不爽。
「火神你這傢伙——」
「那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打斷了青峰怒火的是黑子,下一秒他與火神對上的視線,怎麼看都盈有淺淺的笑意。
*
「所以說,黃瀨君也懷疑是那個人嗎?」
「嗯,雖然有點擔心那個變態會不會又要幹什麼,但是青峰在的話我想也不用擔心吧。」
「那為什麼現在嘴裡說著不用擔心的火神君,感覺卻有點低落呢?」
「……你這傢伙真是毫不留情欸。」
「如果是對待需要溫柔對待的人的話,我會那樣做。」黑子的言下之意再明顯無比。
「……只是突然想到,上星期我跟綠間吃飯的時候,他說過的一句話。」
「綠間君?」
「他說,」火神吸了一口氣,「那傢伙是黃瀨的神。」
「是嗎?如果綠間君也這樣覺得的話,那就不會錯了吧。」
「……你一定要這麼直接的打擊我嗎?」
「打擊?為什麼?」那雙澄澈的大眼,突然對上火神,「如果真如綠間君所說的話,這對火神君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不覺得嗎?」
「啊?」
*
在等黃瀨加值過來的空檔,閒著沒事幹的青峰無聊地打量著四周,發現車站裡新開了一間便利商店。
這個車站他並不陌生,因為距離球場很近的這個車站他跟黃瀨經常使用,只是他們雖然是在同個車站搭地鐵,但卻是不同路線,所以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到進車站為止。青峰要搭的路線從距離這個出口最近的手扶梯下去就會到,黃瀨的路線則還要稍微再走一小段距離。
確認了黃瀨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青峰沒等對方來到自己身邊,就率先轉身進入車站,黃瀨很快地就趕上他刻意放慢的步伐。
「小青峰,我真的沒事,我家距離車站也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青峰沒有回答黃瀨,但是從他直接走過自己常用的手扶梯的舉動看來,回答不言而喻。
「呃、那個,小青峰你是不是……」
「……」
「在生氣?」
「……」
黃瀨維持著走在青峰身後兩步的位置,似乎已經從震驚狀態回復的他,態度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小青峰,你說我今天到底是走什麼衰運?先是早上的街頭籃球不能參加,原本至少下午還能跟小青峰一對一,現在可好,又被那傢伙搞得連下午的都被迫取消。然後現在,電車剛走還要再等個十幾分鐘,小青峰又莫名奇妙地在生氣……」
才不是莫名奇妙。
青峰在心裡嘖了一聲。
那個變態的事情當然讓他很不爽,火神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而自己卻不知道,也讓青峰很不愉快。
仔細想想,上了大學以後,似乎自己就很少跟黃瀨一對一,每次約出去打籃球,火神幾乎都一定會在,只是跟那傢伙打球也很過癮,所以青峰從來也沒多想什麼——但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跟黃瀨走得這麼近的?
「不過說真的,小青峰為了我這麼生氣我也是有點感動……」句末,還附帶兩聲假哭。
「……你最好解釋一下,為什麼火神知道的事我卻不知道?」青峰雖然知道現在自己的態度一定像是在逼問戀人第三者的事,但他就是無法克制自己的口氣。
「畢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這次的傢伙是男生,又比較偏激……再說也不是我告訴小火神的,是他自己發現的。」黃瀨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在說出「也不是第一次了」的這句話時,青峰微微沉下來的臉色,只是自顧自地說著嘆了口氣,緩緩說出那天火神來他家過夜時發生的事情。
「啊?你讓他去你家過夜?」
雖然覺得青峰的重點怪怪的,但黃瀨還是據實以答:「不過比起他來我家住的次數,我比較常去他家住。剛好有個常去的攝影棚跟小火神家是在同一條線上……幹嘛要打我!」黃瀨捂著自己的額頭。
「想打就打了。」
「唔啊超過分。」
「你不會真的不知道火神是怎麼看你的吧……」
「嗯?你是說小火神喜歡我的事情嗎……痛!為什麼又打我?」
「當然是因為你欠打啊!」青峰身手按住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既然都知道了你還這樣去他家住……」
「小火神跟我告白之後,我就沒有去住過他家了!」其實只是剛好沒有去。黃瀨在心裡想著,我這可不算是說謊。
「告白?」
「啊咧?小青峰不是知道了嗎?」黃瀨愣了一下,「呃、我是不是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唔啊,小青峰你快點忘記。」
這最好是忘得掉!
青峰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你怎麼回答他?」
「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小火神,但我直接就告訴他我喜歡小青峰……我覺得這種事情一定說清楚比較好。」
黃瀨的這種原則,青峰其實再清楚不過。以前國中的時候,已經開始模特兒工作的黃瀨自然是全校女生們的目光焦點,就算跟他們在一起吃午餐的時候,黃瀨被叫出去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至少就青峰所見,有很高的比例,女孩們是哭著離開的。雖然黃瀨或許沒有說什麼重話,但是乾脆又直接的語句,就足夠讓那些女生偷偷抱著的愛戀心情破碎一地。
「……從你們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他被你甩了。」
「小火神說他也沒看出來我被你甩了喔。」
「……」
「啊,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黃瀨皺起眉,像是在思索著該怎麼說比較好,「小青峰雖然拒絕了我,但是對我的態度還是跟以前一樣,這讓我很開心。所以我想,我唯一能為小火神做的,大概就是這個了吧。說不定小火神也跟我一樣,只是想要說出來,也沒有想要交往什——」
「你別說笑了。」
黃瀨說到一半,就被青峰低沉的聲音給打斷。黃瀨愣了一下回過頭,突然發現青峰正用一種很尖銳的眼神看著他。
「……呃?」
「那傢伙的心情,跟你那種才不一樣。」
「那個小青峰,你這樣我會以為你吃醋哦。」
「……」
「開、開玩笑的啦,不要這麼兇嘛。小青峰也知道我從很久以前就只喜——」
「你這種程度的心情,」青峰的眼中,有湛藍色的火焰在燃燒,「最好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喜歡。」
月台上象徵電車即將進站的警示聲響起,月台上的站務人員對他吹了哨子,但在那種宛若獵食者盯著獵物的眼神下,黃瀨就像被附身似地無法動彈,直到青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往自己的方向拉。
「電車即將進站,請退至白線之後——」
*
大概是時間的關係,電車上沒有什麼人。黃瀨雖然跟青峰並肩坐著,但感覺上有點不安分,雖然沒有對話,但不時會偷瞄青峰的表情。
青峰知道自己剛剛雖然那樣說了,但黃瀨一定沒有明白他的意義。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想直接地告訴黃瀨——你根本就不是喜歡我。那等於是平白無故地作機會球給火神。
就算退一百萬步承認他對自己的心情是喜歡,那一定也是種跟青峰想要的、或是火神想要的「喜歡」不同的「喜歡」。
青峰是在高中某次比賽的賽後,在不知道第幾次看見跟黃瀨告白後,哭著跑開的女生發現自己心情的。那時候的黃瀨,不但擅自做了什麼不再憧憬的宣言,甚至還開始會因為海常的一些練球計劃而拒絕自己的籃球邀約,對此,青峰感到莫名煩躁。
在看到那個女生的眼淚時,他原本只是用有點受不了的語氣對一旁的櫻井說:「那傢伙又把女生弄哭了。」
「因為黃瀨君是她喜歡的人,所以他說的話特別有重量吧……對、對不起!我不應該自以為是的!對不起!」
無關緊要的人再怎樣都無法傷害自己,但能簡單的只用一句話,就讓人情緒起波動的只有對自己而言重要的人。
青峰在那一瞬間,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心情。看見他笑會忍不住笑,聽他說好吃會忍不住記起來,被他拒絕會、心痛。
『……總算是察覺到了嗎?我還以為以青峰君的這種遲鈍程度,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呢。』
當時以香草奶昔為餌食好不容易釣到的黑子,對於青峰的出櫃宣言,表情變也沒變。
青峰嘴裡發出一聲沒有意義的呻吟,『……這麼明顯?』
『還挺明顯的。』
『那你應該也知道吧……』青峰頓了一頓,『那傢伙完全不是用這種態度看我的。』
黑子遲疑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果真的是重要的人的話,被拒絕的話,大概就會痛到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吧。雖然實際上大概不會哭啦。』青峰整個人攤在椅背上,視線飄向天花板,『但那傢伙,卻不管我們怎樣拒絕他,都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是。』黑子輕輕垂下眼,『我有時候會覺得,黃瀨君會變成這樣,我們是不是也要負點責任?』
『畢竟以那傢伙那種個性,大概在認識我們之前都沒有交過朋友吧。』
『雖然黃瀨君似乎認為我們是朋友,但當時的我們,究竟能不能算朋友呢……』
『……哈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現在就是在自食惡果吧。』。
『……』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想回去給自己一拳。』
明明國中是在那種惡劣的氣氛下畢業的,黃瀨卻還能在上高中後,突然跑到誠凜去做出「我跟黑子是最好的朋友!」這種一般人不可能會做的宣言,原因大概真的就如他們所猜測。
會在那種情況下還認為他們是好朋友的,大概就是黃瀨不太有與人來往的經驗的最好證明。
而最壞的情況就是——深植黃瀨心中的關於朋友的定義,是當時並沒有用應該對待朋友的態度來對待黃瀨的他們。
但對就像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雞似地黃瀨而言,他們採取的不聞不問態度,卻已經成為他的真理。當然在大家一團和氣整天幹一堆笨事的那段時光,他們也有許多快樂的回憶,但不管是青峰還是黑子,在最痛苦的國三時光比起向人求救,他們選擇的是什麼都不說的拒絕。
對黃瀨而言——那些無關緊要的奇怪煩惱暫且不亂,但在他遇到真正的煩惱時,當時他們對黃瀨的影響徹底顯現,他總之就是「不說」。
在高中的時候遇到他自己的隊友也讓黃瀨又有了改變,但對於國中的這群老隊友,這樣子的「設定」卻似乎已經成型。不管怎樣,嘴裡來來去去的都是那句「我沒事。」。
說是自食惡果一點錯都沒有。
被黃瀨告白時,青峰差點把手中的礦泉水都掉到地上。但他還是勉強保持住鎮定,面無表情的回答他。
然後他看到即使是聽到自己說「我不能跟你交往」時,黃瀨的臉上也沒有浮現任何受傷表情時他突然知道,以前的自己真的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更悲傷的是,黃瀨可能一點這樣的感覺都沒有。那已經成為黃瀨的「理所當然」,所以他連道歉的餘地都沒有。
明明告白被拒絕的不是自己,但青峰卻覺得眼淚好像就快要掉出來。
或許因為就實質上的意義而言,被甩的人是自己。
「……小青峰。」坐在自己身邊的黃瀨用有點試探的語氣喊自己名字時,青峰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不小心陷入了長長的回憶裡。老媽常說這是上了年紀的象徵……
「幹嘛?」
「我今天都沒打到球……」
「……所以?」
「……想說小青峰接下來什麼時候有空,再約約看大家……之類的?」大概是以為自己還在生氣,所以黃瀨不只語氣,就連表情都有點小心翼翼的。
在這種視線下,青峰總會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喜歡對方。
「……如果我有空的話。」
「萬歲!」
看著黃瀨突然露出的笑容,青峰不由得下意識的撇開頭。
「小青峰?」
——可惡,是在可愛個什麼勁。
看見火神聽了自己的話之後,瞬間忘了呼吸的反應,黃瀨的眉尾微微下垂,露出了一個有點無奈的表情。
「所以說小火神,我自己弄就可——唔哇!」
不能怪黃瀨突然發出奇怪的聲音,因為眼前的火神,突然露出非常兇狠的表情對他伸出手,在黃瀨反應過來之前,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火神毫不留情地脫掉並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是之前那個傢伙嗎?」
火神的聲音非常低,雖然眼底像是有火焰在燒,但黃瀨卻感覺不到對方的視線裡有任何溫度,這大概代表——火神現在非常生氣。
面對著這種狀態的火神,黃瀨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那個,小火神……」
「是上次那傢伙嗎?」
「什麼上次那傢伙?」剛好在這時候推開廁所門走進來的青峰也是一臉怒氣未消的樣子,只是在看見裸著上半身的黃瀨的瞬間,不知道為什麼,眉間的皺褶似乎又緊了一點。
「……人呢?」
「追出去的時候就沒看到了。」青峰很焦躁的嘖了一聲,「喂、你剛剛說什麼?什麼上次那傢伙?」
「……」
火神並沒有回答青峰,而是轉頭看向黃瀨。接下來,青峰也把視線移到黃瀨身上,「喂、黃瀨,說明一下。」
「那是……哈啾。」
在這氣氛緊繃不行的當下,黃瀨不合時宜的這個噴嚏,突然間讓火神稍稍冷靜了下來。
站在自己面前的黃瀨正用他的手掌,不停來回摩擦著因為寒意而起了雞皮疙瘩的上臂。火神想起自己的包包裡面還有帶來換的衣服,正當他打算回座位去拿來的時候,但伸出去的手都還沒碰到廁所門把,青峰卻突然間脫下自己的衣服,甩到黃瀨身上。
不只火神,就連黃瀨都露出嚇一跳的表情。
「我、我自己有帶打完球要換的衣服……!」
「囉唆,你快點穿上,然後立刻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叫做上次那個傢伙?」
在青峰簡直像是可以殺死人的目光下,黃瀨總算認命地屈服,緩緩地套進對方的衣服後,他才緩緩地開口。
「我沒有看到正面,但光是背影的話,或許、有點像……」他先回答了火神的問題,然後停頓了一下,有點含糊的說:「小火神說的是一個粉絲,前陣子……那人做了一堆有的沒有的事情。」
「嘎?」但是,黃瀨避重就輕的回答顯然沒能讓青峰滿意,「這種事之前也有過?」
「沒有!」黃瀨否定的音量下意識的也變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聽見這個回答,青峰緊繃的面部線條似乎放鬆了一點,「雖然……是做了一些讓我有點困擾的事情,但是這麼誇張的還是第一次……」
「你沒有說謊吧?」
「才沒有!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問小火神,他通通都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邊,青峰的表情突然又不爽了起來。
「喂火神,你今天下課不用來找我們了。」
聽見青峰這樣說,下意識地出聲的卻是黃瀨,「為什麼!」
「下午的行程通通取消。」青峰冷冷的說:「黃瀨,我送你回去。然後我有一堆事情必須問你。」
在青峰那幾乎絕對零度的視線下,黃瀨也只能乖乖閉上嘴。
那之後的事情不用說大家也大概都能想像,向來態度就很旁若無人的青峰,加上又在氣頭上,光著上半身走出廁所立刻引起全場女性一陣騷動。但處於眾人目光焦點的他卻是一副充耳未聞的樣子。
火神雖然有點不情願,但在黑子一副有不少事想問自己的請求視線下,還是決定先將黃瀨交給青峰處理,雖然,他覺得自己等一下一定無法集中精神聽課。
這也難怪,上次雖然曾經不小心對黑子說溜嘴過,但他並沒有仔細敘述對方的行為。敏感如黑子,一定已經將這次的事件跟那個人做了連結。
在車站互道再見之前,他最後看了黃瀨一眼,黃瀨身上穿著他自己的外套,外套下面的是剛剛在廁所換上的青峰的衣服,但一旁的青峰身上套著的,卻是火神的上衣……黃瀨今天其實也有帶替換用的衣服來,青峰一副理所當然的要他拿出來,黃瀨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穿自己的衣服,把青峰的那件還他就好,當青峰伸出手要接過黃瀨衣服的瞬間,火神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的T恤硬套到青峰頭上。
黃瀨手裡抓著自己的衣服愣在當場,黑子的表情說有多微妙就有多微妙,道是青峰因為耳朵似乎被弄痛了有點不爽。
「火神你這傢伙——」
「那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打斷了青峰怒火的是黑子,下一秒他與火神對上的視線,怎麼看都盈有淺淺的笑意。
*
「所以說,黃瀨君也懷疑是那個人嗎?」
「嗯,雖然有點擔心那個變態會不會又要幹什麼,但是青峰在的話我想也不用擔心吧。」
「那為什麼現在嘴裡說著不用擔心的火神君,感覺卻有點低落呢?」
「……你這傢伙真是毫不留情欸。」
「如果是對待需要溫柔對待的人的話,我會那樣做。」黑子的言下之意再明顯無比。
「……只是突然想到,上星期我跟綠間吃飯的時候,他說過的一句話。」
「綠間君?」
「他說,」火神吸了一口氣,「那傢伙是黃瀨的神。」
「是嗎?如果綠間君也這樣覺得的話,那就不會錯了吧。」
「……你一定要這麼直接的打擊我嗎?」
「打擊?為什麼?」那雙澄澈的大眼,突然對上火神,「如果真如綠間君所說的話,這對火神君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不覺得嗎?」
「啊?」
*
在等黃瀨加值過來的空檔,閒著沒事幹的青峰無聊地打量著四周,發現車站裡新開了一間便利商店。
這個車站他並不陌生,因為距離球場很近的這個車站他跟黃瀨經常使用,只是他們雖然是在同個車站搭地鐵,但卻是不同路線,所以在一起的時間只有到進車站為止。青峰要搭的路線從距離這個出口最近的手扶梯下去就會到,黃瀨的路線則還要稍微再走一小段距離。
確認了黃瀨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青峰沒等對方來到自己身邊,就率先轉身進入車站,黃瀨很快地就趕上他刻意放慢的步伐。
「小青峰,我真的沒事,我家距離車站也很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青峰沒有回答黃瀨,但是從他直接走過自己常用的手扶梯的舉動看來,回答不言而喻。
「呃、那個,小青峰你是不是……」
「……」
「在生氣?」
「……」
黃瀨維持著走在青峰身後兩步的位置,似乎已經從震驚狀態回復的他,態度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小青峰,你說我今天到底是走什麼衰運?先是早上的街頭籃球不能參加,原本至少下午還能跟小青峰一對一,現在可好,又被那傢伙搞得連下午的都被迫取消。然後現在,電車剛走還要再等個十幾分鐘,小青峰又莫名奇妙地在生氣……」
才不是莫名奇妙。
青峰在心裡嘖了一聲。
那個變態的事情當然讓他很不爽,火神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而自己卻不知道,也讓青峰很不愉快。
仔細想想,上了大學以後,似乎自己就很少跟黃瀨一對一,每次約出去打籃球,火神幾乎都一定會在,只是跟那傢伙打球也很過癮,所以青峰從來也沒多想什麼——但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他跟黃瀨走得這麼近的?
「不過說真的,小青峰為了我這麼生氣我也是有點感動……」句末,還附帶兩聲假哭。
「……你最好解釋一下,為什麼火神知道的事我卻不知道?」青峰雖然知道現在自己的態度一定像是在逼問戀人第三者的事,但他就是無法克制自己的口氣。
「畢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這次的傢伙是男生,又比較偏激……再說也不是我告訴小火神的,是他自己發現的。」黃瀨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在說出「也不是第一次了」的這句話時,青峰微微沉下來的臉色,只是自顧自地說著嘆了口氣,緩緩說出那天火神來他家過夜時發生的事情。
「啊?你讓他去你家過夜?」
雖然覺得青峰的重點怪怪的,但黃瀨還是據實以答:「不過比起他來我家住的次數,我比較常去他家住。剛好有個常去的攝影棚跟小火神家是在同一條線上……幹嘛要打我!」黃瀨捂著自己的額頭。
「想打就打了。」
「唔啊超過分。」
「你不會真的不知道火神是怎麼看你的吧……」
「嗯?你是說小火神喜歡我的事情嗎……痛!為什麼又打我?」
「當然是因為你欠打啊!」青峰身手按住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既然都知道了你還這樣去他家住……」
「小火神跟我告白之後,我就沒有去住過他家了!」其實只是剛好沒有去。黃瀨在心裡想著,我這可不算是說謊。
「告白?」
「啊咧?小青峰不是知道了嗎?」黃瀨愣了一下,「呃、我是不是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唔啊,小青峰你快點忘記。」
這最好是忘得掉!
青峰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你怎麼回答他?」
「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小火神,但我直接就告訴他我喜歡小青峰……我覺得這種事情一定說清楚比較好。」
黃瀨的這種原則,青峰其實再清楚不過。以前國中的時候,已經開始模特兒工作的黃瀨自然是全校女生們的目光焦點,就算跟他們在一起吃午餐的時候,黃瀨被叫出去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至少就青峰所見,有很高的比例,女孩們是哭著離開的。雖然黃瀨或許沒有說什麼重話,但是乾脆又直接的語句,就足夠讓那些女生偷偷抱著的愛戀心情破碎一地。
「……從你們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他被你甩了。」
「小火神說他也沒看出來我被你甩了喔。」
「……」
「啊,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黃瀨皺起眉,像是在思索著該怎麼說比較好,「小青峰雖然拒絕了我,但是對我的態度還是跟以前一樣,這讓我很開心。所以我想,我唯一能為小火神做的,大概就是這個了吧。說不定小火神也跟我一樣,只是想要說出來,也沒有想要交往什——」
「你別說笑了。」
黃瀨說到一半,就被青峰低沉的聲音給打斷。黃瀨愣了一下回過頭,突然發現青峰正用一種很尖銳的眼神看著他。
「……呃?」
「那傢伙的心情,跟你那種才不一樣。」
「那個小青峰,你這樣我會以為你吃醋哦。」
「……」
「開、開玩笑的啦,不要這麼兇嘛。小青峰也知道我從很久以前就只喜——」
「你這種程度的心情,」青峰的眼中,有湛藍色的火焰在燃燒,「最好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喜歡。」
月台上象徵電車即將進站的警示聲響起,月台上的站務人員對他吹了哨子,但在那種宛若獵食者盯著獵物的眼神下,黃瀨就像被附身似地無法動彈,直到青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往自己的方向拉。
「電車即將進站,請退至白線之後——」
*
大概是時間的關係,電車上沒有什麼人。黃瀨雖然跟青峰並肩坐著,但感覺上有點不安分,雖然沒有對話,但不時會偷瞄青峰的表情。
青峰知道自己剛剛雖然那樣說了,但黃瀨一定沒有明白他的意義。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想直接地告訴黃瀨——你根本就不是喜歡我。那等於是平白無故地作機會球給火神。
就算退一百萬步承認他對自己的心情是喜歡,那一定也是種跟青峰想要的、或是火神想要的「喜歡」不同的「喜歡」。
青峰是在高中某次比賽的賽後,在不知道第幾次看見跟黃瀨告白後,哭著跑開的女生發現自己心情的。那時候的黃瀨,不但擅自做了什麼不再憧憬的宣言,甚至還開始會因為海常的一些練球計劃而拒絕自己的籃球邀約,對此,青峰感到莫名煩躁。
在看到那個女生的眼淚時,他原本只是用有點受不了的語氣對一旁的櫻井說:「那傢伙又把女生弄哭了。」
「因為黃瀨君是她喜歡的人,所以他說的話特別有重量吧……對、對不起!我不應該自以為是的!對不起!」
無關緊要的人再怎樣都無法傷害自己,但能簡單的只用一句話,就讓人情緒起波動的只有對自己而言重要的人。
青峰在那一瞬間,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心情。看見他笑會忍不住笑,聽他說好吃會忍不住記起來,被他拒絕會、心痛。
『……總算是察覺到了嗎?我還以為以青峰君的這種遲鈍程度,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呢。』
當時以香草奶昔為餌食好不容易釣到的黑子,對於青峰的出櫃宣言,表情變也沒變。
青峰嘴裡發出一聲沒有意義的呻吟,『……這麼明顯?』
『還挺明顯的。』
『那你應該也知道吧……』青峰頓了一頓,『那傢伙完全不是用這種態度看我的。』
黑子遲疑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果真的是重要的人的話,被拒絕的話,大概就會痛到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吧。雖然實際上大概不會哭啦。』青峰整個人攤在椅背上,視線飄向天花板,『但那傢伙,卻不管我們怎樣拒絕他,都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是。』黑子輕輕垂下眼,『我有時候會覺得,黃瀨君會變成這樣,我們是不是也要負點責任?』
『畢竟以那傢伙那種個性,大概在認識我們之前都沒有交過朋友吧。』
『雖然黃瀨君似乎認為我們是朋友,但當時的我們,究竟能不能算朋友呢……』
『……哈哈,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現在就是在自食惡果吧。』。
『……』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想回去給自己一拳。』
明明國中是在那種惡劣的氣氛下畢業的,黃瀨卻還能在上高中後,突然跑到誠凜去做出「我跟黑子是最好的朋友!」這種一般人不可能會做的宣言,原因大概真的就如他們所猜測。
會在那種情況下還認為他們是好朋友的,大概就是黃瀨不太有與人來往的經驗的最好證明。
而最壞的情況就是——深植黃瀨心中的關於朋友的定義,是當時並沒有用應該對待朋友的態度來對待黃瀨的他們。
但對就像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雞似地黃瀨而言,他們採取的不聞不問態度,卻已經成為他的真理。當然在大家一團和氣整天幹一堆笨事的那段時光,他們也有許多快樂的回憶,但不管是青峰還是黑子,在最痛苦的國三時光比起向人求救,他們選擇的是什麼都不說的拒絕。
對黃瀨而言——那些無關緊要的奇怪煩惱暫且不亂,但在他遇到真正的煩惱時,當時他們對黃瀨的影響徹底顯現,他總之就是「不說」。
在高中的時候遇到他自己的隊友也讓黃瀨又有了改變,但對於國中的這群老隊友,這樣子的「設定」卻似乎已經成型。不管怎樣,嘴裡來來去去的都是那句「我沒事。」。
說是自食惡果一點錯都沒有。
被黃瀨告白時,青峰差點把手中的礦泉水都掉到地上。但他還是勉強保持住鎮定,面無表情的回答他。
然後他看到即使是聽到自己說「我不能跟你交往」時,黃瀨的臉上也沒有浮現任何受傷表情時他突然知道,以前的自己真的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更悲傷的是,黃瀨可能一點這樣的感覺都沒有。那已經成為黃瀨的「理所當然」,所以他連道歉的餘地都沒有。
明明告白被拒絕的不是自己,但青峰卻覺得眼淚好像就快要掉出來。
或許因為就實質上的意義而言,被甩的人是自己。
「……小青峰。」坐在自己身邊的黃瀨用有點試探的語氣喊自己名字時,青峰才注意到自己似乎不小心陷入了長長的回憶裡。老媽常說這是上了年紀的象徵……
「幹嘛?」
「我今天都沒打到球……」
「……所以?」
「……想說小青峰接下來什麼時候有空,再約約看大家……之類的?」大概是以為自己還在生氣,所以黃瀨不只語氣,就連表情都有點小心翼翼的。
在這種視線下,青峰總會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喜歡對方。
「……如果我有空的話。」
「萬歲!」
看著黃瀨突然露出的笑容,青峰不由得下意識的撇開頭。
「小青峰?」
——可惡,是在可愛個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