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我接到一通來自國中隊友的電話。
除去一些沒有意義的寒暄,電話的主旨其實只有一件事。
三年前分了手的他們,又重新在一起了。
「……該怎麼說,因為發生了一些很巧的事情。」
眼前的青峰手裡緊握著佈滿水珠的玻璃杯,含糊的說話方式,一反平日他所給人的銳利形象。
「很巧的事情、嗎?」
青峰搔了搔他的耳後,「嗯,然後就有機會單獨去喝一杯。」
「我想不只是一杯吧?」
「是啦是很多杯啦!這種事情怎樣都好吧。」就像是要遮掩什麼似地,他略為放大了音量,語速也快了起來,「總之就是這樣啦!」
「雖然你說『總之』,但我還是一點都不明白這樣到底是怎樣。」
青峰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我告訴他我還是無法忘記他之後,他說,他也是,然後就……」
「開房間了?」
「嘎你說什麼鬼當然是交往啊交往啊!會有人在複合第一天就開房間的嗎?!」
「抱歉,看青峰君如此難以啟齒的樣子,我還以為一定是這類事情呢。」
「……」
「請不要這樣看著我,這完全是青峰君你所塑造的形象的問題」看著青峰被堵得一臉無話可說的表情,黑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好吧,你也該告訴我,照理說應該忙得不得了的你,為什麼會特地把我約出來,忍辱負重的告訴我這件事呢?」
「當然是因為球季開始的話,我就要回美國了啊。」
青峰吐出這句話之後,長長地嘆出一口深沉的氣。
除了在美國職籃發光發熱的青峰及火神以外,其餘的他們也都在日本籃球界嶄露頭角,今年甚至也有美國邀請紫原加入他們的消息。
說也奇怪,明明這麼多年以來都在跟一群熟面孔打球,每天卻還是刺激萬分,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
只是在那之中,惟獨少了兩張臉。
赤司在高中畢業後正式告別籃球,但不再擁有籃球選手的他,也並沒有告別籃球。在去年,所屬由他擔任董事的企業的球隊才剛拿到冠軍。雖然總教練上寫的是別人的名字,但只要是稍微對日本籃壇有點熟悉度的人都知道,他根本就是地下魔頭。
另一個人則是黃瀨。
跟在兩條路之中選擇了未來的赤司不同,黃瀨是被迫放棄籃球的。過度使用的膝蓋雖然動過了好幾次的大手術,但終究留下無法彌平的傷痛。
大二那年冬天,他的籃球生涯正式畫上句點。
同年冬年,他與交往了五年的青峰分手。
隔年,青峰前往美國。
關於分手的原因,黑子說真的並不是很清楚。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們聚在一起時不外乎打籃球。就算是在那之後的吃飯時間,一群大男人也不會主動聊起這種戀愛話題。
但總之,現在又在一起了。
看著坐在自己眼前一副坐立難安,卻又向自己低頭拜託的青峰,黑子終究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
能將當年的那個他改變到這種程度的,究竟是歲月,還是他呢?
*
青峰跟火神在日本的這段期間,一群舊友總是非常頻繁地約到球場。
但因為大家都是名人,要是像以前隨便在路邊球場打球的話,一個不小心大概就會引起騷動,所以都是約在掛在赤司名下的體育館裡。
只是說也奇怪,即使是在與青峰分手了的那三年內,都會抽空來參加的黃瀨,在與青峰交往之後,就一次都沒有露臉。反倒要是在打完球之後大家有約要吃飯的話,黃瀨一定會出現。
一開始黑子雖然有點疑惑,但也以為只是因為他太忙。
但就在某次休息時間時他不經意地看見黃瀨在自己的twitter上發了一句,在家裡滾來滾去好無聊喔的話之後,才發現黃瀨其實是刻意的不來參加。
那天晚上七點大伙抵達居酒屋的時候,黃瀨已經在座位上面等他們了。
黑子在他對面的座位坐下,在乾杯之後,不動聲色地問了剛放下啤酒杯的他:「黃瀨君,你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來跟我們打球了?」
「是啊——最近真的是很不巧呢,每次都剛好有工作。」
「……那真的是太不巧了。」
「不過,下個月之後就會比較有空。到時候一定要約我哦,小黑子!」
「……這是當然的。」
下個月。
也就是青峰回美國之後。
*
「回來之後有沒有跟黃瀨一對一過?」聽見黑子的問題,青峰挑了挑眉,「我除了跟你們和一些公益活動之外,就沒有打球了。當然也沒有單獨跟他打球。」
黑子看著走在一群人最前面,跟綠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的黃瀨的背影,「……黃瀨君也沒有要求嗎?」
「嗯?完全沒有。」
「對此,青峰君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這個啊……」青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大概是不想看到我打籃球的樣子?」
「這不可能。」黑子斬釘截鐵的打斷他,「這幾年,就我所知黃瀨君依舊有將你每次出場比賽的畫面都錄下來。」
「這幾年啊……」
「是的,就是沒有在與你交往的這幾年。你們分手的原因我並不清楚,但不管怎樣,身為球員的你依舊吸引了黃瀨君的視線。」
「……吶、阿哲。」青峰的聲音,突然變得跟平常不太一樣,「昨天我幫那傢伙大掃除。」
「大掃除?」對於青峰這種毫無脈絡可循的發言,黑子皺起眉。
青峰點了點頭,「然後,你剛剛說的那些錄我比賽的DVD,他通通把它都丟掉了。」
「這不可、」
「是我拿下去的。每一片上面都還有寫日期,我想不會錯吧。」
「……你們吵架了嗎?」
「啊?才沒有呢。」青峰皺起眉,「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那傢伙不想看到我打籃球的樣子了吧。」
「這一點都不合理。你們不是重新又在一起了嗎?」
「就是因為這樣吧。」青峰眉頭皺得更深,但這似乎只是因為在想要怎麼跟黑子說明的緣故,「我要怎麼說才好……那傢伙不想要看到我跟任何人打球打得非常盡興的樣子吧。」
「……為什麼?」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他已經辦不到了啊。」
聽見青峰的回答,黑子無聲地倒吸了口氣。
「那傢伙從以前開始,佔有慾就挺強的啦,尤其是扯到籃球的事情上的時候。之前就算上了大學之後,也老是在唸著你跟火神打敗我的那件事。」不知道想到什麼事情,青峰居然勾起了嘴角,「對於打敗我的不是他,他真的超不甘心的。」
「……那青峰君這樣,也無所謂嗎?」
「哪樣?」
「就算黃瀨君再也不願意看你打球?」
「嗯?真要說的話,對我來說倒是剛好吧。」
「……剛好?」
「年齡一過,我們的體能總會走下坡。更何況在職業的世界裡,隨時出現比我們更強的人都不奇怪。我現在還算是顛峰,所以是還好,但總有一天一定會開始走下坡吧。然後那時候,就會出現比我更厲害的人。」
「……」
「所以,那傢伙心中的我,只要一直是現在的我就可以了。然後,也才不會因為發現了更厲害的傢伙就移情別戀,畢竟那傢伙當初喜歡我就只是因為我球打得好嘛,這要我怎樣才可以不擔心?」
黑子一句「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哽在喉嚨間,因為在他說出來之前,青峰突然看向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再也不會放開他的手了——就算他再怎樣掙扎。」
「青、峰君……」
「真是的,小黑子跟小青峰兩個人走在最後偷偷說什麼悄悄話?」黃瀨的臉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黑子很明顯地露出了受驚的反應,對於這樣的黑子,黃瀨像是有些不滿的嘟起嘴,「續攤的店已經決定了喔。小黑子會參加吧?」
「不、我明天早上有點事……」
「欸——難得大家聚會嘛,少了小黑子就不有趣了,來嘛來嘛!」
「黃瀨你吵死了。」黑子還沒回答,走在一旁的青峰突然用整隻手掌對著黃瀨的臉壓下去,「阿哲有事也是沒辦法的啊,你煩死人了。」
「我又不是在煩小青峰!我是在跟小黑子說話!」
「太煩的男人是不會受歡迎的喔模特兒君。」
「我才不是模特兒,請叫我演員!還有我受不受歡迎才不需要小青峰擔心呢。」
「噢噢也是啦,男演員黃瀨涼太比較擔心我太受歡迎對吧。」
「啊?你在說什麼鬼話?」
一個人走在所有人之後的黑子,正呆呆地看著眼前跟青峰鬥起嘴來,已經完全忘記原先目的的黃瀨時——突然感受到青峰的視線。
但是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幾乎就在黑子將自己的目光對上他的同時,對方又已經看向黃瀨。
……連我都要牽制嗎?
黑子在心中嘆了口氣,將腳下的步伐更加放慢。默默數到十之後抬起頭,一點都不意外地,原先走在自己身前的人通通不見蹤影。
在球場之外的地方,他很少像現在這樣感謝自己的不起眼。
再找個地方喝一杯吧,前提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