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先暫時到這邊,休息後再繼續。」
青峰的話一說完,所有隊士紛紛跌坐在地,再不濟一點的,甚至還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看著累成一片的隊士們,他微微挑了挑眉,「才這樣就不行了?赤司交代的份量連一半都還不到欸。」
這下隊士們連發出慘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青峰,終於找到你了!現在是休息時間嗎?那陪我過招!」
「……這邊倒是有個力氣過剩的傢伙。」青峰搔了搔頭髮,有點無奈的轉過身,「你自己的練習呢?」
「早就已經練完了!」
「黃瀨那傢伙又來了……」
「就是說啊,別說是真刀了,幾天之前連練習用的木刀都沒握過的傢伙,居然這麼不知天高地厚。」
「再說,一個新入隊的新人居然敢這樣跟青峰隊長講話。那個『小』是怎麼回事嘛!」
「據他所說,是什麼對尊敬的人的稱呼……但真要尊敬的話,叫聲青峰老師還比較對吧。」
「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這樣嘛,聽說昨天他家又有人上門來鬧,吵著要我們把兒子還回去什麼的……拜託,根本就是不請自來好嗎?」
「喂!那邊的傢伙!」
「啊、是隊長!」
「既然有力氣在那邊碎嘴,等一下就多做個三十下吧!」
「是……」
「聲音太小了!」
「是!」
把視線從兩人那拉回黃瀨身上,青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開口前先嘆了口氣,「你也是,要練刀去找阿哲。」
「欸——」
「關於你的指導赤司已經全權交給阿哲了。要是覺得訓練份量不夠的話你找他去說。」
「為什麼我不是小青峰隊裡的……」
「我哪知道啊,這是赤司的決定。」
「但是任誰看來一定都覺得小青峰比較強啊!」
「就說了這跟那是兩回……」
「而且我還聽說,副長不能握刀?」黃瀨聳了聳肩,「雖然不知道是真的還假的,但是這樣也太誇……痛!小青峰你幹嘛打我!」黃瀨捂著突然被木刀敲了一下的頭,淚眼汪汪地看向青峰。
「下次再被我聽到你這樣說,就不只是這樣了。」青峰看了他一眼,用沒有什麼情緒的聲音說:「就算不靠刀,那傢伙也比你要強多了。」
看著這樣的青峰,黃瀨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能察覺到青峰靜靜的怒氣,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生氣的青峰,就算是被自己煩得受不了也頂多只是碎碎念而沒有真正發火的他,因為一句話就生氣了。
「唷涼太,又在煩大輝啦。怎樣?要不要我大發慈悲的陪你啊?」
「……祥吾君,你很煩欸。」
「涼太你這傢伙!這是對隊長的態度嗎!」
*
雖然小青峰那樣幫黑子說話,但是……
就算他都站到人家身後去了,存在感還是薄弱到連身前的地痞都沒發現他,最後還是黃瀨忍不住出手,沒兩下就讓小混混逃之夭夭。
看著蹲在地上安撫受驚的女性的他,黃瀨忍不住嘆了口氣。
聽說在之前的岩城升屋事件裡,他的左手手腕受了傷,從此再也無法好好拿刀。教導黃瀨一些簡單的基本動作似乎還沒有大礙,但是若是在實戰裡,可能連三招都撐不過。
但即使如此,他也實在很難相信就算是在沒有受傷的時候,黑子有什麼過人之處,天生就有壓過所有人的氣勢的赤司是副長,黃瀨還能理解,但是對於眼前的黑子卻也可以爬到總長之職一事,黃瀨真是倍感疑惑。
最重要的是,就連青峰那樣的人,都如此稱讚他。
這樣說來,明明都是副長,但隊士們都稱呼赤司為副長,卻稱呼黑子為黑子先生……
還是說真人不露相呢?
就在黃瀨這樣想著的同時,黑子突然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絆了一下……
「走得有點累了,黃瀨君我們休息一下吧。」
——才剛出來一下下而已欸!而且剛剛出手的還是我!
黃瀨好不容易才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嚥回肚裡去,跟在黑子身後進了茶店的步伐有些沉重。
才剛坐下沒多久,老闆娘動作迅速的就端來了熱茶與蒸饅頭,黃瀨拿起褐色的饅頭咬了一口,裡面的紅豆餡甜而不膩,味道還不錯。
「以前有來過嗎?這間店的饅頭我很喜歡。」
對於黑子的問句,黃瀨搖了搖頭。
「這樣說來,比起來這種平民百姓出入的店,那種一顆饅頭就要掉我們兩三天餐費的店鋪,你一定更加熟悉吧。」
「……這是在諷刺我嗎?」
「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加入我們而已。」黑子捧起熱茶,小小的抿了一口,「在京城裡我們有多聲名狼藉我是知道的,尤其是商家,對我們大概沒什麼好臉色吧。」
「我只是希望變得跟小青峰一樣而已。」
「青峰君、是嗎?」
「這樣說來我也很好奇!你又是為什麼會加入新選組?」
「……我嗎?這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還真是想不起來了。」黑子面無表情的又喝了一口茶。
「黑子先生是在江戶的時候就跟大家在一起的吧,虹村局長的那個叫做什麼的道場……」
不知道是否想起了什麼往事,黑子的面部線條隱約柔軟了些,「近衛館。」
「對對對就是近衛館。」黃瀨一口氣吞下口中的饅頭,「小青峰他們那時候就在了吧!真好,要是我那時候也在就好了。如果能早點開始學刀的話,我現在說不定已經比小青峰還要強了。啊,不過這樣一來也有點無聊就是了,所以現在這樣也是有這樣的好啦。」
「……即使是一直輸也無所謂?」
「但是有個目標比較有趣啊。到底為什麼小青峰會強得跟怪物一樣啊,他從以前就是這樣嗎?我真的……」
「黃瀨君。」黑子突然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並且用有點生硬的語氣,打斷了對方沒有說完的話,「不管對象是誰,請不要看輕『戰敗』這件事。這裡跟你到目前為止生存的世界不一樣,雖然我不懂鑄造,但是你們要是失敗了,或許還可以從頭再來過吧?但是在這裡一旦輸給別人,有很大的可能就再也沒有下次機會了。」
黃瀨看著聳著肩膀的他,一時之間除了是之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抱歉,我不小心太激動了。」黑子緩緩地嘆出一口長氣,並且放開了握著左手手腕的右手。
「呃,不會。」
「我先回屯所了。若是你還吃得下的話,連我的饅頭也請一起吃掉吧。」
「啊、是。」
將幾枚銅錢放在桌上,黑子站起身。
黃瀨看著他無聲無息地走出店裡。閒著沒事做的老闆娘,也沒注意到他的離去。那一瞬間,他莫名地有種,覺得他一點都不應該生存在這種打殺之地。
*
回到屯所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黃瀨剛放好東西出來,就剛好遇見正巧經過的青峰。
「唷,聽說今天你打敗了小混混救了美人?」
「那點事情連暖身都不算!對了小青峰,等一下吃完飯陪我過招!」
「……你每天每天這樣,還真是不煩。」
「好嘛好嘛就陪我嘛!」
「想說吵死了,果然是你啊涼太——」
青峰回頭看向灰崎,倒是黃瀨哼地一聲把頭撇開,「覺得吵就走開啊,我可沒有事情找祥吾吾。」
「涼太你這傢伙……看樣不給你點苦頭吃,你是不會知道要尊敬我。」
「就憑祥吾吾也想給我苦頭吃?哈。」
「跟我去道場!立刻!」
「啊?我要找的是小青峰又不是祥吾吾。」
「不會是怕了吧。」
「怕?區區祥吾吾我怎麼可能會害怕?」黃瀨冷笑一聲,「要去道場是吧?那就走吧。等一下祥吾吾輸了可不要哭啊。」
「這是我要跟你說的話才對。」
看著兩人邊拌嘴邊往道場的方向走去,青峰有點為難的皺起眉,「這……算是私鬥嗎?是不是該去跟赤司說一聲比較好?」
*
出乎青峰意外地,赤司的許可倒是簡單地就給了下來,甚至他連處理到一半的公務都拋下,專程移動到道場來觀戰。
兩人要決戰的消息不知為何很快就傳了開來,黃瀨整好裝出來時,就被場邊的觀戰人群給嚇了一跳,仔細一找,除了青峰,他發現就連黑子也在人群之中。
而比自己早一步換好裝出來的灰崎瞇眼看著自己,臉上那副輕狂的笑容說有多刺眼就多刺眼。
「怎麼了涼太,人一多就害怕了嗎?」
「哈哈怎麼可能,倒是祥吾吾,要是堂堂一介隊長在這麼多人面前輸給我這個新加入的,這臉可就不知道要丟到哪去了呢。」
雖然嘴裡說著輕挑的話語,黃瀨握著木刀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他緊緊盯著灰崎,沒有片刻大意。
再怎麼說,灰崎很強是事實,但黃瀨知道自己可以贏他。
先跨出第一步的不知道是誰,或者兩人根本就是同時,幾乎在赤司宣布開始的瞬間,兩把木刀就重重撞擊在一起,然後很快地又分開。
下一秒,積極採取攻勢的是黃瀨,他的身體先向左邊晃了一下,又立刻向右邊偏,看破右側是假動作的灰崎並沒有上當,果不其然黃瀨的視線在下一秒立刻往左邊飄——不對!這也是假的,。
雖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但驚險歸驚險,他還是在最後一刻順利擋開正面狠狠逼來的這一記,並且他不等黃瀨起身,立即向他發起猛攻。
場邊眾人看著雙方來來去去,雙方皆是有攻有守,黃瀨的力道雖然比不上灰崎,但靈巧度有餘,一時之間看起來是勢均力敵。
不過,即使如此……
「還是有點太早了吧,赤司。」
「好像吧。」
綠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雖然到目前為止是平分秋色,但還是灰崎佔上風吧。而且他甚至還有掩蓋自己餘裕的能力,所以恐怕就連黃瀨都沒注意到這件事。」
「涼太現在最欠缺的除了體力及技巧,還有實戰經驗,就算大輝這陣子常陪他練習,但看來還是比不上灰崎。」赤司微微一笑,「光多了解這一點,這場比賽就值得了。」
「赤仔的意思是——以後黃仔會贏囉?」
「難道敦不這樣覺得嗎?」
「大概吧——反正不關我的事——」
雖然回答自己的是幹勁全無的音調,但赤司也不在意,他轉頭看向站在紫原另一旁的青峰,「大輝覺得呢?跟涼太練習最多的你,想必看得最清楚吧。」
「……」
「赤司,我們說的話,他根本沒有一句聽進去。」
正如綠間所說的,青峰雙手握拳,視線緊緊盯著場上兩人,大家都知道,當他進入這種狀態,就很難打斷他的注意力。突然間,青峰輕輕啊了一聲,然後一直緊緊握著的拳頭突然間緊了一緊,然後緩緩放鬆開來。
所有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道場中央,就看見黃瀨跌坐在地上,灰崎手上的木刀指著他的咽喉。
勝負已分。
「啊——啊——黃仔輸了呢。」
「是啊,希望他不會從此一蹶不振就好。」
「黃瀨君不會的。」
聽見黑子這麼說,赤司轉頭看向他,視線裡參著帶點玩味的笑意。
「我也認為黃瀨君有朝一日一定會勝過灰崎君,而且,那一天並不會在太久之後。」
「既然連指導者都這樣說的話,那就不會有錯了吧。」赤司微微瞇起眼,笑意爬上嘴角,「我先走了,後續就交給你們。」
*
黃瀨正想走進更衣室,裡頭傳來的說話聲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黃瀨那傢伙雖然滿口大話,但也不過如此嘛。」
「哈哈,這下他也總算知道自己斤兩了吧。連灰崎都打不贏,還敢整天吵著要青峰隊長陪他一對一,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並不是沒有想到會被人這樣說,但在敗戰之後沒多久就聽到這種話,已是十分低迷的心情登時更加鬱悶。
雖然要是這時候自己直接走進去的話,一定可以看到很有趣的表情,才這樣想著,室內又傳來一陣高笑聲,明明自己輸的又不是他們但饒是黃瀨,現在也沒那心情。正當他想轉身就走時,突然聽見裡面傳來讓他意外的第三者的聲音。
「如果你們真的覺得黃瀨實力不強的話,要不要也向他比一場呢?我在這裡可以立刻給你們許可,想必局長也不會反對的。」
「黑、黑子先生……!」
「連黃瀨君都被你們這樣看待,連刀都無法好好握的我,想必一定也無法入兩位的眼吧。」
「我我我我們完全沒有這種意思!」
「是!是!我們只是……」
「唔啊真是累死我了——呃,氣氛好像有點怪怪的?我打擾到你們了?」
「黑子先生!我們先走了!」
黃瀨歪頭目送兩人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出的背影,轉頭問黑子:「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會,我們剛好說完了。」相較於對於黃瀨的出現明顯地嚇了一跳的其餘兩人,黑子從頭到尾表情都沒有改變,簡直就像是知道黃瀨早就在那裡似地:「剛剛真是太可惜了,黃瀨君。」
黃瀨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我本來也覺得自己應該有勝算的。」
「但是赤司君說了,再過幾天的話,贏的人就會是你了。」
「真的?老實說我也是這樣覺得欸!打倒灰崎之後,下一個就是小青峰了!」
「……看來,你一點都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嘛。」
「我每天都在輸小青峰可不是輸假的!」
「這也不是需要說得如此志得意滿的事吧……」
「總之!明天……不!現在就開始特訓!」黃瀨說完之後用力點了個頭,拎著他的木刀轉身就走,但走沒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對著黑子堆上滿臉的笑容,「我以後可以叫你小黑子嗎?」
注意到黑子微微瞪大了眼,黃瀨有些羞赧地搔了搔自己的臉頰,「那個啊,雖然我覺得不管人家怎麼說我都無所謂,但是有人會在沒有任何目的的情況下替自己說話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深深了解所有甜美話語的背後皆有其目的,對這一切習以為常的他,早就不再會為此感到心痛。現在回想起來,青峰當時也是在自己面前,這樣幫黑子說話。
「小青峰也好小黑子也好,都是我最喜歡的人!」
黑子輕輕嘆了口氣,用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得見的音量說:「……黃瀨君,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呢?」
「嗯?小黑子說什麼?」
「我是說,剛剛被灰崎君重點攻擊的左腳應該還在痛吧?」
「呃……」
「怎麼會以為我們不知道呢?就算你要藏著也沒用,我話先說在前面,赤司君的練習禁止令已經下來了,三天內禁止拿刀。當然,對黃瀨君而言,就算看也是練習的一種吧。」
「那我跟小青峰的一對一……」
「當然也不行。」
「怎麼這樣!」
看著一臉失望地垂下肩膀的黃瀨,黑子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一點,「好好的把傷養好吧,黃瀨君。」
「是……」
「然後,跟我一起變得更強。」
像是沒有料到黑子會這樣說似地,黃瀨訝異的看向他。在碰觸到黑子的視線之後,他也像是被牽引了似地也緩緩勾起了嘴角。
「那還用說!」
雖然嘴裡說著這麼帥氣的話,表情也無懈可擊,但下一秒從肚子裡傳出的咕嚕聲破壞了一切的氣氛。
「……總之先去吃飯吧。」
「……是。」黃瀨垂著頭摸著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黑子現在臉上的表情,一反平常的淡漠,溢滿自己從來沒有看過的滿滿溫柔。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種感覺,似乎現在這個黑子,才是最接近他自己原本的本質。
「黃瀨君?」走了幾步察覺黃瀨沒有跟上來,黑子疑惑地回頭喊他。
被這樣一喊,黃瀨才像是大夢初醒的連忙邁開步伐。
「小黑子。」
「怎麼了嗎?」
「我想變得更強。」
「……放心吧,是黃瀨君的話,一定沒有問題的。」
黃瀨沒有注意到的是,邊說著這句話的同時,黑子又輕輕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