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碗裡的飯才吃了一半,位置在自己旁邊的黑子就站起身,黃瀨朝對方看去,不意外地發現只稍微少了一點的白飯,以及根本沒動過的魚和漬物。
「小黑子,你只吃這樣真的夠嗎?」
「黃瀨君不介意的話,請用。」黑子面無表情地將裝著魚的盤子放到黃瀨的眼前,沒發出任何聲響的離開大廳。
除了黃瀨之外,沒有任何人出聲,大家都還是各自埋頭吃著自己的東西。黃瀨入隊的時間還不算長,但去年夏天黑子也是這樣,吃得非常少。那個時候,看不下去的青峰還會逼他多吃,但如今那人卻只是默默的坐在角落,別說是勸他了,他也僅僅在方才黑子起身時,往他看了一眼而已。
而那時候為了提升黑子食慾,甚至還特地做了一些適合在夏天吃的東西的火神也不在了。
炎熱的夏天才剛開始而已。黃瀨低下頭,看著面前兩條乾癟小魚的空洞眼睛。總覺得今年黑子吃的飯量又比去年少,但他知道這大概不是自己的錯覺。
最無法接受火神離開的人其實就是黑子,但這也不能怪他,令狀下來的時候黑子因為隊務的關係不在屯所,所以他連火神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心想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黃瀨算準了綠間結束巡邏的時間,
「小綠間,今天晚飯是你負責準備嗎?」
「是啊。」
「拜託!」黃瀨雙手合十,做出了個拜託的姿勢,「可不可以讓我來做。」
綠間微微皺起眉,「為什麼?我自己的責任自己必須盡到。」
「最近小黑子吃得有點少,我有點擔心他……之前有跟小火神一起負責伙食過,所以有看過幾道他做的菜。雖然調味可能沒有辦法完全一樣,但我有信心可以像到七八成!」
「唉。」
「呃反應是嘆氣也太奇怪了吧。」
「黃瀨,你到現在還覺得火神會離開是你的錯嗎?」綠間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別傻了。」
「……不是嗎?」
「當然不是,這我能夠斷言。要怪也只能怪那傢伙太不知道要提防人。再說,你真的認為離開這裡對他來說真的只是一件壞事嗎?」
「……」
「赤司一定也是這樣覺得,因為若是他真心希望火神留下,那他多的是將火神留下的辦法,但他卻沒有這樣做。事情的答案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
「我只是想為小黑子做點什麼而已。」
「……隨便你吧,但注意不要忙過頭,古高終於受不了赤司的拷打,把所有事情都供出來了……所以今天下午要召開會議。」
*
「既然全員都到齊了,那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赤司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長洲藩打算在祇園祭開始前,在御所放火。目的是要擄走天皇,並且暗殺津公及慶喜公。」
「……才不會讓他們得逞咧——」紫原的聲音聽來有點不耐,他將手上的點心通通塞進嘴裡。
「當然。」赤司嘴角勾起的弧度,莫名地讓黃瀨感到不寒而慄,「據報,敵人可能的藏身之處有二,一是四國屋,二是池田屋,在這兩者之中,據報還是以四國屋可能性較高,只是為了保險起見,這件事將分成兩隊進行,這是我與虹村局長討論過後,所決定的分隊表。」
赤司邊說,邊將手中折了好幾折的紙攤開於眾人眼前,黃瀨迅速的掃過所有名單,發現自己被分於人數較少的池田屋組,而青峰,則毫不意外地被安排至四國屋組。
就在黃瀨對於感到有些失落的同時,一直靜靜地待在一旁的黑子突然出聲,「赤司君,上面沒有我的名字。」
黑子此言一出,紫原及綠間臉上立刻露出了吃驚的表情,轉過頭來的青峰眉頭深鎖,就連赤司都微微挑了挑眉。
「就算不能拿刀,我也有我身為輔佐的存在價值。這幾年我不也一直是這樣戰鬥過來了嗎?」
「哲也,你是認真的嗎?」赤司深深地看進黑子的眼底,似乎想要摸清他的真意。不能怪赤司這樣,至少就黃瀨入隊之後,黑子就再也沒有實際參與過這類任務。
「是的。」
「……拿你沒辦法,你向來就是做了決定,就再也不聽別人說話的人。」半晌,赤司像是終於放棄似地,移開了與黑子對視的視線,「既然哲也都這樣說了,那麼就跟以前一樣,你與大輝……」
「沒這個必要。」從進房之後就一直不發一語的青峰,在這時候突然開口,「讓阿哲去另一隊就好,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根本不需要他。」
黃瀨沒漏看那一瞬間黑子眼中閃過的受傷神情,但在他開口前,綠間比他更快,「青峰,注意你的態度。」
「哈,阿哲就算跟來也派不上用場,只會礙手礙腳。要是真有能打敗我的人,我還真想看看。能打敗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
「哼哼,峰仔還真是好大的口氣——」
「夠了。」赤司看向黑子,「大輝都這樣說了,哲也,你還是堅持要同行嗎?」
黑子的臉色有點蒼白,他看著赤司的眼神中充滿受傷。
「既然小青峰不要的話,那就給我吧。」沒有人料到黃瀨會這麼說,那一瞬間,就連青峰都下意識地看向他。即使被眾人盯著看,黃瀨依舊笑得一派雲淡風輕,「請把小黑子給我。」
赤司又看向黑子,無聲地要他做出決定。
「……請讓我與黃瀨君同行。」
「那就這樣吧。雖說敵人隱身於四國屋的可能性比較高,但難保沒有意外,不過是你的話,想必是不需要我擔心的吧。」
「……」
「我聽不見你的回答。」
「……是。」
「小黑子,請多多指教囉!」
「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黃瀨君。」
站在一旁的青峰,早就掛著一副無趣的表情背過頭去,彷彿一切事不關己。
「四國屋的搜索由我負責,池田屋則是由虹村局長。沒有其他異議的話,本次會議就到這裡結束。」
黃瀨瞄見青峰幾乎是在赤司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離去的身影,他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小青峰!」
明明青峰絕對有聽見黃瀨的聲音,但他卻完全沒有放慢腳步。
「我覺得沒有必要把話說到那種地步,你也只是擔心小黑子會受傷吧?」
「……」
「剛剛那種說法,太傷人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青峰終於開口,他的聲音裡有著莫名的煩躁,「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阿哲根本沒有來的必要。」
「混戰中會發生什麼事情很難說……」
青峰哈了一聲,「這種話,等你至少先贏過我一次再來對我說吧。」
「……」
「你與其花時間關心我,還不如去練習。」
「我正準備要去,小青峰也陪我吧!」
「想得美。」
黃瀨停下腳步,無奈地目送青峰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不只是黑子,在火神離開後,青峰也變得更沉默了。以前他至少還會來看看黃瀨跟火神的對練,現在在道館已經完全看不見青峰的身影。
「小火神……雖然你說要我好好看著小黑子跟小青峰,但似乎沒辦法呢。」
*
眾所皆知,黃瀨本是位嬌生慣養的大少爺。雖說他有過目不忘的過人天賦,但在來到屯所之前,他的人生中並沒有踏進廚房的經驗,如果照著他被規劃好的人生藍圖走下去的話,想必這輩子也不會有這種需要,但他來到了新選組。
除了煮飯之外,他也不得不學那些洗衣打掃等大大小小他從來沒有做過的雜事。
在所有事項中,最為困難的還是下廚這件事。教導他其他事項的人雖然是黑子,但在關於料理這件事上,黑子似乎完全不行,所以一開始帶著黃瀨下廚的人是紫原,只是,不知道是哪個步驟出了問題,紫原做出的菜色總是偏甜,直到火神入隊之後,至少在料理這件事上最有可塑性黃瀨在眾人一致的希望下,改成跟著火神學。
火神做出的食物非常美味,但又跟他從小吃到大的那些佳餚完全不一樣。他做出的東西沒有精緻的雕花,也沒有鮮豔的擺盤,雖然賣相普通但撲鼻的香味騙不了人,或許也是因為他從小跟洋人有接觸,做出的東西就是跟他們吃慣的料理不一樣。去年夏天他第一次端出冷的湯品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雖然是未曾吃過的東西,但卻大受好評,就連黑子那天也難得地喝了兩碗。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其實是火神為了因酷暑而食慾不振的黑子特地準備的料理。
而現在,至少就外觀看起來一模一樣的那道湯,正被擺在黑子的前面。
今晚一點胃口都沒有的黑子,甚至連飯廳都沒有去,只是回到房間後沒有多久,黃瀨就端著一整盤的食物來他房間,黑子連拒絕的機會都還沒有,黃瀨就溜進他的房間裡,自顧自的強壓著自己在那些料理前坐下。
「……抱歉,但我現在真的沒什麼胃口。」
「如果是因為剛剛小青峰說的那些話,大可以不用放在心上。雖然是有點狠,但也是擔心小黑子會受傷吧。」
「我知道,但是我寧可他只是覺得不需要我。」黑子緩緩地閉上眼,「那種顧慮,只會讓我覺得更難堪。」
「……」
「我有時候,會突然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黑子邊說,用右手輕輕地握住自己的左手,「不但不能拿刀,很多時候也很無能為力……好比火神君的事情。」
「抱歉,」黃瀨低下頭,「那是我的錯。」
黑子搖了搖頭,「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們明明為皇室盡心盡力,到頭來卻落到這種下場?是不是在哪裡,我們已經轉錯彎,走進錯誤的路了……明明步伐沒有停下,但離當初的目標,卻似乎越來越遠。」
「就算走錯,也只能繼續走下去了吧!」黃瀨將湯碗硬是塞到黑子的手裡,「不然,不是更沒有靠近目標的機會?」
手掌心傳來的溫度略低,黑子看著說得理所當然的黃瀨,愣了愣。回過神後,在對方滿心期盼的注視下,他喝了一口碗裡的湯。
「……怎樣?」
黑子將碗放下來,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是跟火神君一模一樣,非常溫柔的味道。」
*
昏暗的和室中,搖晃的燭火是僅有的光源。房內只有兩人,虹村坐在上座,閉著眼睛雙手抱胸。
「赤司,會津藩跟桑名藩的援軍還沒到嗎?」
「稟告局長,還沒有任何消息。」
聽見赤司的回答,虹村略為沉吟,「……我們出發吧。」
「這樣單獨行動好嗎?」
「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結果嗎?」
面對虹村的反問,赤司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握住了腰際的刀。他紅色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不明光芒。
「萬事小心,注意青峰,別讓他亂來。」
「有大輝在,我想不管敵方有多少人都不是問題。」
虹村看著赤司,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赤司卻沒有回答他,他只是端正了坐姿後,深深低下頭。
「赤司征十郎,奉命領隊搜索四國屋。」
那個晚上,領著包含青峰在內二十四名隊士的赤司朝著四國屋出發搜索,而率領黃瀨及黑子等十名隊士的虹村,則朝向池田屋前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本次第一目標並不是放在這裡,前往池田屋的對士身上都少了點緊張感,就連黃瀨也不意外。
「小黑子,怎麼了?」黃瀨跨出屯所,就注意到剛剛還走在自己身後的黑子沒有跟上來,他回過頭,卻發現黑子在屯所前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
「我剛剛好像聽見了火神君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黃瀨多心,黑子凝視著夜空的神情有些寂寞。
「小黑子你一說我才想起來,以前小火神還在的時候,大家在出發前,都會吵著要跟他指定回來後第一頓飯的菜色。」
「……是啊,青峰君總是喊肉喊得最大聲。」黑子看向黃瀨,「黃瀨君,下次請教我那道甜甜的涼湯吧。」
黃瀨瞇起眼睛一笑,「包在我身上。」
「走吧!」
黑子跟上率先轉過身的虹村,他放輕了呼吸的聲音。雖然正值夏季,但夜晚特有的冰冷空氣總是會勾起他不好的回憶,黑子知道,自己永遠都忘不了自己明明應該是要對著敵人的刀,卻指著自己人的那個夜晚。
黃瀨靜靜地跟在他身後,反常地什麼都沒有跟他說。
出發前他特地向赤司詢問黑子與青峰過去的事情,得知他們倆人從前是絕佳搭檔。青峰雖然從以前,身手就是隊裡出類拔萃的好,如果是一對一的對絕那想必沒人能贏得了他,但對於敵方設下的陷阱或是偷襲總是很弱,那種時候他的破綻,總是靠心思縝密的黑子來填補。
這樣的關係,一直持續到黑子在前局長的暗殺行動時,弄傷了左手為止。
將這段往事娓娓道來後,赤司喝了口茶,接下來的話,卻出乎黃瀨的意料之外,「雖然,就算哲也沒有弄傷自己的手,他們的關係也是遲早會結束。」
「為什麼?」
「箇中原因,涼太不是應該比誰都還要清楚嗎?」赤司說完這句話後,對著黃瀨,露出了一個意有所指的曖昧微笑。
「我?」
「不明白嗎?現在的大輝已經夠強——他的力量強到足以讓他不需倚靠任何人,當然也不再需要哲也了。而讓大輝原本不會這麼快開花的才能迅速開花結果的功臣,不是涼太又是誰呢?」
毫無預警地,黃瀨眼前的世界又只剩下了鮮紅色,幾乎就在同時,領隊的虹村也突兀地停下腳步。在一片紅色的世界裡,他看見向來輕鬆寫意的虹村,雖然勾著嘴角但表情有點奇怪,「……我有種預感,這次釣到大魚的會是我們。」
黃瀨往前看去,虹村視線彼端正是池田屋。
「黑子,替我去通知赤司他們。」
「局長!我也想要跟大家——」
「與其留在這裡白白送命,你不覺得你該做的事情是設法降低我方人員的傷亡嗎?黑子,不是只有拿著刀才是戰鬥!」
「——是!」
「就拜託你啦。」
「必不辱使命……請一切小心。」
黑子的身影很快地就隱沒在夜色之中,黃瀨覺得黑子離開前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但他無法肯定那否不是自己看錯,因為這回視線的異常比往常都還要久,視野中的紅色始終退不去,但在這個當頭,也容不得他為此驚慌失措。
「紫原,後門交給你了。所有想逃的人都別放過。」
「是——」
「不要小看困獸的垂死掙扎,你小心不要被他們反咬一口。」
「才不會咧——」
「你跟紫原隊長繞到後門去,另外三位分隊隊長隨我入內,其餘隊士通通守在大門外!注意敵援!」
敵人是絕對多數,但總人數不到十人的我方卻佔有先機。看著虹村原該是淺蔥色,現在卻是鮮紅色的背影,黃瀨靜靜地跟上。
「我們是京都守護職麾下新選組,奉命徹查池田屋!反抗、抵擋者,不分男女老幼殺無赦!」
虹村拉開了大門後,黃瀨手持太刀,搶在他前面衝入旅店。距離玄關身著麻衣的女將看見他們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轉身就想逃,但黃瀨沒有給她機會,手起刀落,毫不遲疑。
「黃瀨,自己小心!」
「是!局長!」
看著婦人倒臥在自己腳邊,黃瀨心中一點感覺都沒有,他迅速地向室內前進,又斬殺了一名想去通報的武士的同時,有溫熱的液體濺到他的臉上,他只是用手背隨手一抹。
人數居於下風的他們容不得任何遲疑,密會到一半的尊王攘夷派志士完全沒有料到自己行蹤會曝露,被殺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池田屋猶如人間煉獄,慘叫聲四起。
色彩始終沒有恢復,眼前只有血的顏色。
就在這時候,黃瀨右手邊的小房間傳來一個男人瘋狂般地笑聲,他手中出鞘的白刃閃得黃瀨微微瞇了眼。
這傢伙很強,他的直覺告訴他。
對方敏銳地察覺到黃瀨微微改變了太刀角度,立即掄了刀朝他劈頭砍來。三下結結實實的攻擊黃瀨雖然擋下了,但也震得他虎口發痛。
但對方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如怒濤般地攻勢向他襲捲而來,或許這就是虹村口中亡命之徒的垂死掙扎,黃瀨在他身上製造的傷口他彷彿毫無感覺,像厲鬼般的眼睛裡就只有殺意。
這傢伙很強,出乎意料之外的強,黃瀨的刀雖然比他快,但力道遠不及他。迎頭而來的刀雖然在造成傷害前勉為其難地擋下了,但刀尖還是掠過額頭上綁著缽金的帶子,護額就這樣框啷一聲墜了地。
但黃瀨就連這件事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對方身上。硬是將架在自己刀上的刀給揮了開來後,他腦中劃過對方剛才第一波攻勢的軌跡,幾乎是基於本能,他重現了對方使用過的招式。
似乎沒有料到黃瀨的刀術會突然換了個套路,對方有點狼狽地擋下黃瀨的攻勢,眼神中出現了詫異,但那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在訝異褪去之後,他嘴角爬上冷笑。
黃瀨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黃瀨的力氣不如他,刀身被擋下的高度自然比他高,原是降到肩膀的高度但只到臉頰,對方用蠻力順勢將刀身將前送,刀尖剛好直指著黃瀨的印堂而來。
雖然黃瀨反應夠快,連忙將上身向後傾,但失去缽金保護的額頭裸露在外,雖然沒有造成致命的傷害,但還是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隨著強烈痛覺而來的,是更糟糕的血液。對方又開始瘋狂地大笑,但這時候,黃瀨已經被侵入眼中的血液弄得睜不開眼。
——難道就到此為止了嗎?
「黃瀨!」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有隻手抓住了他的上臂,將他整個人往後甩。緊接而來的是兵器撞擊聲,但是金屬聲並沒持續多久,對方的笑聲戛然而止,然後是重物倒下的聲音。
「小青峰!」
他知道剛剛那是誰的聲音,他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誰。
他相信青峰不會輸給那人,但他無法要自己不擔心。
但青峰沒有回答他,反倒是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握住他。
「黃瀨君,青峰君沒事。」
「……小黑子?」
「是的。」
「小青峰沒事?真的沒事?」
「……阿哲,那傢伙就拜託你了。」
「黃瀨君,剩下來的就交給他們,我帶你到外面去,你的血還流個不停,需要處理一下。」
「但是——!」
「黃瀨,你留下來也只是礙手礙腳而已。那些傢伙,我會通通解決掉的。」
「青峰君,剛剛赤司君已經說過,接下來能活捉的就要盡量留活口……」
「只是盡量而已吧?」
黃瀨聽見黑子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了聲請自己拿捏好分寸後,就對自己說:「我們走吧,黃瀨君。」
「小青峰你要注意!局長說了,將死之人的掙扎是很……」
黃瀨的話被一隻溫熱的手摸了自己頭的動作而打斷,但那手很快地就移了開來,「去吧。」
但不知道為什麼,黃瀨總覺得青峰的聲音裡,有一種非常疲憊的感覺。
這個慘烈的夜晚,就在赤司所率領的本隊到來後,由新選組的大獲全勝結束。他們砍殺了九名志士,活逮了四名,並且在隔日與會津、桑名藩的聯手掃蕩後又捕獲二十餘名漏網之魚。但同時,他們也付出了三名隊士的生命。
這次虹村在文書上稱之為洛陽動亂的行動,不僅讓京都免於一場可能發生的大火,也使新選組一名遠播千里。同年八月他們參與了禁門之變的鎮壓行為,這兩次的功勞,獲得了幕府及會津藩的恩賞,九月時展開了隊士的招募活動。
「……最近真的走到哪都是新面孔。」
「畢竟一口氣多了兩百多人。」
「小黑子,新來的那個叫笠松的人,你會不會也跟大家一樣覺得他很兇?」
「說話的聲音……是大了點,但感覺上不是壞人。」
「也是,再壞也壞不過小赤司吧……」
聽見黃瀨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黑子輕輕笑了起來。
「呃,絕對不可以跟小赤司說喔。」
「黃瀨……黑子原來你也在,別都不出聲,該去開早會了!」
「啊,是,我立刻就——」聽見呼喚,黃瀨立刻翻身而起,但他身邊的黑子卻還是一動也不動。
黃瀨垂下眉毛,露出活像是被拋棄的小狗般地委屈表情:「小黑子今天也不來嗎?」
黑子搖了搖頭,維持著原先跪坐的姿勢,緩緩背過身,看向窗外去。
從池田屋事件之後,黑子就再也沒有參與過隊上的任何會議了。
黃瀨不知道黑子在想什麼,卻隱隱約約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來自島原的信。
那封看似只是來自藝妓的尋常問候函,落處寫的名字是蝴蝶,但在那之後押著的印,卻是一朵山茶花。